而在這群人前麵,一個胖胖的藍袍太監,雙手恭恭敬敬展開一卷黃綾,搖頭晃腦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製曰:‘北洋海軍管帶鄧公,威海一役,忠勇抗敵,力戰殉國,表率百官,垂範天下,特追封太子少保,賜諡號壯節公,並賜禦筆挽聯一副,恤金白銀10萬兩,以示嘉獎,欽此。”
謝洵美和妙希率眾人叩頭謝恩,太監又跟她們客套幾句,叮囑她們派人去領銀子,兩個隨從呈上挽聯,他們旋即告別走了。
太監等人走後,旁邊的悼客紛紛走來道賀,挽聯打開,赫然是“此日漫揮天下淚,有公足壯海軍威”兩行大楷,他們歎息一番,心情沉重,見天色晚了,不一刻便紛紛告辭而去。
那幾名孝子似乎並非近親,天晚了自然也不便久留,於是隨後也走了。靈堂裏終於隻剩下謝洵美和妙希兩人。
關上了門,她們收起剛才彬彬有禮的樣子,靜立在地上,互相看著對方,眼睛含悲,神色出奇的平靜。
過了良久良久,謝洵美蒼白的唇角微微一動:“妹妹,咱們開始吧。”
妙希微微頷首,她蓮步緩移,走向棺材,疊起雙手,躬身施禮,道:“相公,我和你成親之時,你曾對我姐妹倆說,一世之情,絕不辜負,生則同屋,死則同穴。如今你葬身黃海,屍骨難尋,我倆慚愧不能到黃海去陪你,但那句誓言,我們都銘心刻骨,無一時敢忘。現在,你的衣冠塚已經由族親建起,老母也有所托,這些大事都辦妥了,我們倆這就去找你,京師與黃海雖相隔千裏,但三人一心,終能相聚,惟願以後生生世世,我們能永遠相依。”
她說完,謝洵美也走了過來,兩人都平靜無比,謝洵美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小瓷瓶,拔開塞子,喝了一口瓶中之物,然後將瓶子遞給妙希,妙希也接過來喝了一口。兩人相視而笑,謝洵美忽然說:“妹妹,你知道,我一向是不信鬼神的,但是,現在我真想許個願。”
“許什麼願?”
“如果真有來生,我希望我們倆都能有些本事,幫上相公的忙。當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眼看著相公衝鋒陷陣,送掉性命,卻什麼也做不了,真叫我受不了。”
妙希微微一笑,才要說話,忽的身子一顫,臉上湧起一片煞白,毒性開始發作了。謝洵美也一樣,她一把抓住妙希的胳膊,臉色慘白,最後開了個玩笑說:“其實我這個粗人,一直也想當個有儀態的大小姐。來,妹妹,咱們去蒲團上坐下吧,死也要死的體麵些。”
她說完這句話,一縷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笑容,同時在兩人嘴角慢慢漾開。這一畫麵突然靜止,兩人定格,繼而顏色慢慢變淡,形跡慢慢消失,一切消融於夜空中。
周圍環境恢複了正常,霧氣消散了大半,露出一塊平地,石塊疏落,綠樹成排,蟲聲唧唧,頭頂蒼穹深邃,星辰點綴在彎月周圍,似在竊竊私語。
俞凡和妙希完全看呆了,無語靜立。
又過了良久,燈籠裏的燭光一閃,他們才回過神來,俞凡看看兩個佳人,問道:“她們的丈夫,應該就是那個蹈海而死的英雄吧?”
“應該是。”妙希回答說,她的心情無法形容。
“那…那人真的是我嗎?”俞凡第一次聲音發顫。
“這我怎麼知道,我又沒看到他的臉。”妙希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急道:“你個腦子進水的二貨小混蛋,所有人的前世都有了,剩下的那個當然是你!”—-但身為女人,她當然絕對不能明說了。
“我也沒有看到。”俞凡好像躲過了一大劫難,全身明顯輕鬆下來,笑道:“不是最好,不是最好,咱們仨是好朋友,要是有了別的關係,那得多尷尬,對不對?”
“那是自然了,”妙希飛了他一眼,心裏湧起一股甜蜜,口是心非地道:“否則跟你這小屁孩兒在一起,我還不得鬱悶死。"
"是啊,我就知道,你和美美一定喜歡年紀大的男人。剛才的事,咱們都當成一場夢,你說好不好?"
"好!"妙希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心想:"你個死小子,姻緣早定,可你還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要你跪下來求我。不過這一回,你休想再二女侍一夫!"
她長眉挑起,瞧著俞凡和謝洵美,眼裏精光閃閃,仿佛認定自己在這場較量裏一定會得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