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碎亂的磚石裏麵,到處密密麻麻的都是破碎的肢體,鮮血把這片廢墟染成了烏紅的顏色,猶如修羅地獄。
朝廷的電報被快馬從灤州送了過來,負責送信的戈什哈本來還笑嘻嘻的恭喜柳剛誌,想討賞錢。
不過看到坐在亂石堆裏,身邊擺滿了殘破的屍體,兩眼血紅的要噬血的柳剛誌,嚇得劉坤一的親兵屁都不敢放一個,送了信就連忙上馬跑路。
要知道連劉督憲的親兵頭子,侄子劉誌權,都被何長纓手下的衛隊一槍爆頭,這個眼裏噴火的新任都司就算一槍爆了自己,估計也是白死!
“呸,他嗎壁!”
柳剛誌一直忍到那幾個清兵遠走,才惡狠狠的罵了一句‘他嗎壁’,把電報揉成一團遠遠的丟開。
“釀滴壁,這群王八蛋,就會算計?大伯為朝廷守了一輩子的海門,結果硬被派來送死,這幾千大沽兄弟,死了都沒有一個人來收屍,張翼和四千定武軍廢物都是特麼的豬麼?還有朝廷,他嗎壁!”
養了幾傷的羅華飛,身上還裹滿了繃帶,此時又疼又怒又傷心的坐在柳剛誌的身邊,沙啞著嗓子著話兒。
看著在火把的照耀下,一具具殘碎的屍體,羅華飛眼睛裏麵的淚水是再怎麼也忍不住,開始‘嘩嘩’的流淌下來:“隻是伯父的屍骸在哪裏啊!”
“哭個幾把的哭!冤有頭債有主,殺人的是誰,誰逼著過來白白送死,死了又不管的是誰,你不知道?”
柳剛誌眼睛裏如同噴火一般,他扭曲著臉色怒聲道:“有了正主兒,你還害怕不能報仇!”
一片磚石的聲音傳來,何長纓,徐邦道,賈起勝,夏青雲,李經方,唐紹儀,舉著火把走了過來。
士兵們清理出一塊染著烏血的空地,何長纓從身邊齊家才手裏接過一疊黃紙,蹲在地上用火柴點燃。
很快,一大團明亮的火焰燃燒起來。
何長纓的眼睛直直的望著火苗,聲音沉悶的道:“每個人都來燒兩張吧。”
徐邦道,賈起勝,夏青雲,李經方,唐紹儀,劉明陽,聶鵬程——
一群抗倭軍的高級將領們,都默默的走過來,從齊家才的手裏接過幾張黃紙,放進火堆點燃。
隻有柳剛誌死死的血紅著眼睛,坐著不動。
他自幼寄養在姨父家長大,一直視羅總兵為父,因為性格跳脫無法無,也不知道挨了羅總兵多少的板子。
就在去年夏,因為不願意去朝鮮,還被姨父一頓板子打紫了屁股,為了這事兒,大姨還跟姨父紅了臉。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暴跳如雷,咆哮著打他的屁股了。
一直強忍著的眼淚,此時終於從柳剛誌的眼睛裏麵流了出來。
“呼——”
在這月色皎潔的靜謐夜空裏,突然刮起了風,未燒盡的黃紙帶著火苗被風高高的揚上夜空,遠遠朝西飄走。
看著跳躍的火苗,何長纓不禁想起了他和這個性子豪邁直爽的總兵之間,短短的幾次相交。
“好子,不錯,不錯!你子叫什麼,哪個營頭衙門的?老夫看你真是越看越順眼,——”
“什麼場合不對,既然這是咱們大清的地兒,那麼這規矩就是咱爺們兒了算。”
“就這你才送五十兩的山參給我,我就吃不得五百兩的,你還想不想當我——?”
“這話大氣,當一浮白!”
——
何長纓就這麼蹲在火堆前,一時似乎想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