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剛到公司，座機就響了，我看了下來電顯示，是漳州光明機械陳得誌的電話，就知道沒好事。光明機械是我最近驗收的客戶，陳得誌是這個工廠的副總，這個客戶雖說已經驗收了，卻驗收得不太成功，屁股是擦完了，卻弄了一手屎。當初業務承諾得太多，陳得誌天真爛漫，信以為真，花了5萬買了套軟件，這個單子做技術支持的人是我，從今年5月份就開始做了，難搞得要死，陳總把這軟件當成拯救工廠的寶典了，期望極高，以至於後來我越做越艱難，陳總的意見也越來越大，動輒罵人，罵人的時候還盡夾雜些我聽不懂的閩南語，明知道他在罵人，卻不曉得他在罵什麼，其不爽可想而知。好在我做了三年技術支持，啥樣子的客戶沒見過，小心賠不是，笑臉應承，做了幾個月的牛馬才將這個單子驗收，但是驗收之後，客戶的抱怨不斷，三天兩頭就打電話到公司來，煩不勝煩。
明知道陳得誌這次打電話過來準沒好事，但是我又不得不接。我剛拿起來聽筒，手機那邊的陳得誌就開始練獅吼功了，破口大罵，說你們那是什麼狗屁軟件，5萬塊錢的軟件居然這麼不好用，要的功能全沒有。我聽完極其無奈，業務部的一群王八蛋接單的時候信口胡謅，導致客戶期望過高，我們這些做技術支持的裏外不是人，要天天替這群王八蛋擦屁股，吃力不討好，累死累活，抽成卻不及業務部的零頭。
我笑嗬嗬向陳得誌解釋，說軟件畢竟不是人，做出來的效果不可能像人操作得那樣靈活，軟件自然有軟件的邏輯。陳得誌根本聽不進去，咆哮不斷，說我們花大價錢買的就是這個玩意？你們這錢倒好賺，並且揚言不給他一個交代，要打袁經理的電話投訴我。
我心中無名火起，暗罵土鱉一個，真把5萬塊當成巨款了，5萬塊在廈門島內夠幹嗎？連個廁所都買不到。但是這話不能說出來，隻能暗藏腹中，光明機械這個客戶我不能繼續跟了，5萬塊錢的軟件款基本上都收回來了，該抽的也都抽了，隻剩下2500的尾款，沒什麼抽成，食之無肉，棄之也不可惜，跟下去沒什麼油水，還弄一身騷，誰愛跟誰去跟吧，投訴我？隻管投訴去吧。我笑嗬嗬地說：“陳總，這樣吧，我幫你轉客服部，讓他們幫你解答。”說完不等陳得誌說什麼就將電話轉過去了。我長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心想客服妹子們的忍功真是天下第一，天天麵對這樣的客戶，還能做下去。
做軟件的技術支持實在是個折壽的活，三年前我煙酒不沾，三年後我五毒中除了嫖樣樣在行，現在差不多兩天都要抽掉一包藍狼，賈芳曾經多次勸誡我，說抽煙既傷身又損財，我置若罔聞，道理誰都懂，但是做這一行，你不抽煙，能被煩死。公司裏邊不管業務、技術支持，還是研發，都有抽煙的嗜好。公司在辦公室外邊有一個小花園，內有鐵桌子數張，靠椅十幾把，這個花園成了公司眾煙民的精神聖地，每次煩惱的時候，就到小花園抽上一根，抽完之後，靠著椅子閉目養神一會，煩惱立刻大為消減。
我出了辦公室，來到小花園，陳富強、黃高傑、李昱他們果然都在，另外還有幾個人，有研發有業務。陳富強和黃高傑都是業務部的，李昱和我同一個部門，做技術支持。陳富強和黃高傑雖然同屬業務部，但是做事風格全然不同，黃高傑接下來的單子都很好做，客戶關係融洽，從開頭和諧到結尾，客戶滿意，我們售後部的做得也順心，皆大歡喜。陳富強接的單子都極其難搞，這小子接單的時候一張嘴信馬由韁，什麼承諾都敢說，光明機械就是這小子的單，至今回首幾個月的艱難過程，對這小子依舊是恨得牙根直癢癢，售後部所有的人包括袁經理對這小子的意見都極大，但是這小子單子很多，是公司的財神爺，頗得老板歡心。
黃高傑是個胖子，永遠一副笑口常開的樣子，見我出來，笑嗬嗬遞上一根軟中華說：“平哥，來吸毒，吸毒。”我哈哈大笑，接過來點上之後，抽了一口，一種久違的淳厚感覺飄然而來，好煙就是不一樣，這種煙也就業務部門的人抽得起，我們售後部人的那點薪水根本不敢抽這種煙。我所在的公司全名叫神龍科技有限公司，主要做企業用的軟件，業務部和售後部在這個公司是兩種待遇，相差萬裏，一套軟件賣出去，客戶付完首付款，業務部就可以將軟件全款的10%提走，而售後部的抽成機製卻要囉嗦得多，接手之後，負責客戶用上去，簽回來《正常使用報告書》，可以從首付款中抽5%；單子驗收之後，可以再從客戶支付的第二期軟件款中抽5%；尾款收回來之後，再從尾款中抽5%。聽上去抽了很多次，實際上所有的抽成都加起來不過是軟件全款的5%，隻有業務部抽成的一半。由於抽成機製不一樣，業務部的抽成幾乎沒什麼風險，隻要首付款進來就能抽成，而售後部支持部抽成的風險卻非常大，一旦客戶使用狀況不佳，常常會拖延後邊款項的支付，那後邊的抽成也別想抽了。我在神龍公司待了三年，業務部的陳富強、黃高傑等人都還是三年前的人，售後部大部分都是新人，除了袁經理，我算是資格最老的，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待遇問題，業務部隻管接下單子就好了，後邊無論客戶怎麼抱怨怎麼罵娘，都不會影響到他們的抽成，售後部的人卻要從頭到尾當孫子，幾個月漫長的服務期，稍有不慎，孫子沒當好，客戶不滿意，拒不付款，那就前功盡棄，什麼抽成都沒有。三年來，我服務了幾十家客戶，其中就有四、五家做到中途，客戶用不下去放棄使用的，後邊的款項自然也沒給，抽成更不用說了。袁經理就這個問題多次向公司提出意見，都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