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的新安江畔的徽州,曾為戰國時代的吳楚兩國交界處,用今天的話講,就是“三不管地帶”。就在這片位於吳楚一隅的方寸之地,數百年來,一代代赫一時的名商從這裏走出,足跡遍及全國,並帶動了整個安徽的經商風氣,從而形成了我國明清時期最傑出的商人群體——徽商。幾百年以來,徽商的傳奇,不但沒有被曆史淡忘,而且至今依然在不斷續寫更為燦爛的新篇!
徽州是個古地名,如今已經成為安徽省黃山市的一部分,在北宋末年之前,曾先後被稱為新安和歙州。這是一片四麵環山的“方寸之地”,崇山峻嶺的包圍,形成了徽州自成一體的格局。清澈秀美的新安江,發源於徽州的山麓,自皖南的層巒疊嶂中奔流東向,彙入浙江沿海的錢塘江。
在戰亂年代,群山封鎖、與世隔絕的徽州,成為躲避戰亂的世外桃源。曆史上,中原百姓曾經三次大規模遷徙到徽州,第一次是在中原戰亂迭起的兩晉南北朝時期,第二次是在軍閥割據的唐末五代時期,第三次是在兩宋之際,金兵南侵的“靖康之亂”前後。
透過新安江的暮靄,依稀浮現出這樣的場景:
一群衣著襤褸、麵容枯槁的亂世流民在山間躑躅前行,戰亂使他們喪失了家園,顛沛流離。“翻過這座山,就有水,走吧!”走在隊伍前麵的漢子轉過頭望著大家,嗓音沙啞低沉,但很堅定。
遠山對麵依稀的水聲,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置身於荒山野嶺,一切金銀細軟皆與糞土等值,隨處可見的樹葉甚至樹皮,便可作為幹糧充饑,隻有水,才是萬金不換的真正財富。無論走到天涯海角,隻要有水,就能夠活下去。
這一行難民翻過山,已是斜眼西下的時分。麵對眼前碧波蕩漾的激流,眾人興高采烈,全然不顧河畔的碎石劃破了手腳。不少人一邊喝水,一邊發出“感謝老天爺保佑”、“感謝爹娘在天之靈”的嗚咽。
“這個地方,總覺得很不一樣。”好幾個平時領頭的壯年難民,此時都異口同聲地說。“是啊!”一個老者捧著手中的水葫蘆四下觀望,沉吟良久,“感覺就像又回到了當年,仗還沒有打起來的日子……”
這是一個群山環繞的水鄉,感受不到任何刀光與烽火的戾氣,河水對麵的山坳裏,依稀升起嫋嫋炊煙,一片安寧、祥和的氣象。河水的下遊,隱約現出幾個逆流而上的黑點,竟是幾艘水鄉的漁船。“喂——喂——”“船家——”黃昏群山環繞的河畔,回蕩著喜極而泣的呼喚。
這些偏巧來到新安江畔的難民,都是亂世的幸運者。山水環繞的徽州,不啻為世外桃源。熱情好客的徽州人,接納了一批又一批的逃難者,而這些難民在徽州定居下來,又以同樣的熱情,不斷接納更多的亂世流民。
來自五湖四海的徽州人,逐漸形成了共同的口音,世世代代在這裏紮下根,把這片群山閉鎖的土地,開辟為皖南地區最興旺的重鎮。宋朝以後,朝廷設立徽州府,下統六個縣,即歙縣、休寧、婺源、祁門、黟縣和績溪。日後被譽為“商聖”的胡雪岩,祖籍就是績溪。開創理學的儒家巨子朱熹,則出生於徽州婺源縣。千百年來家喻戶曉的清官包拯,也出生在與徽州一江之隔的合肥。
群山封鎖下的徽州雖然是亂世的避難所,但山多田少,地礦貧瘠。“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與莊園”的民謠,是徽州地貌的寫照。隨著人口的增長,到了元末明初,很多當地人都已無田可耕。
麵對困境,流淌著祖先“移民”血脈的徽州人,再次選擇了“走出去”。
徽州的山巒是閉鎖的,而江水則是開放的、外向的,天然的環境鑄就了徽州人的移民性格,以及勇於闖蕩的進取精神。
順流而下,新安江可以直達杭州。自南宋定都臨安,“直把杭州作汴州”之後,以蘇杭為中心的江南沿海地區,成為全國的經濟中心,“蘇湖熟,天下足”。不甘困於群山之間的徽州人窮則思變,或沿江而下,或徒步走出群山,到異地他鄉經商謀生。富甲天下的蘇杭地區,成為徽州商人的首選。
據史書記載,到明朝中葉的弘治年間,休寧和歙縣等地的人口,30%在家鄉種田,70%到異地經商。五百多年前的統計數字,如今已無從驗證,但可以確定的是,當時徽州人外出經商者,已經占到了當地總人口中的大半以上。也正是在這個時期,史冊上留下了“徽商”這個稱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