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拒絕了某個男生的一天深夜，我一個人在校園裏遊蕩。
哥哥急急地趕來學校，發短信問我在哪裏。我繼續走，哼著童謠。
就這樣又走了很遠的路，手機突兀地振動起來：“我在唱歌。”
我笑：“我也在唱歌。”
“月亮好大好亮。”
“看見了。我的頭頂樹影幢幢。哥哥，我走到一個三岔路口了，不知道該往哪裏走。你告訴我，左還是右。”
許久，我一個人站在路中央等待哥哥的答複，仰著頭，透過層層的葉子看月亮。忽然，我感到背後一雙有力的手環繞過來把我緊緊抱住，哥哥的聲音貼在耳邊：“躲貓貓你可玩不過我！你們學校就這麼幾個三岔路口，有樹又看得見月亮的也隻有這裏。”回過頭，我發現哥哥關切的目光中有些細碎的東西在閃爍。
“你把我急死了……以後不許再亂跑！”我整個臉都被埋在哥哥的前胸，快要窒息。
哥哥說，當時他站在我後麵，遠遠地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背著一個鬆鬆垮垮的包，佇立在岔路口，昂著頭傻忽忽的樣子，像一隻候鳥。他告訴我，候鳥遷徙的時候，都是傻傻地仰望天空，不知道該往哪裏飛。直到第一隻起飛，其他的候鳥都會跟著它，往同一個方向飛。
候鳥。我喜歡這個美麗的比喻。
我是那隻落單的候鳥，我掉隊了。我對哥哥說。
哥哥摩挲著我的頭發，喃喃著：“知道麼，你是多麼讓我心痛……乖，你不是孤單一人，知道麼。乖，聽話。我不許你亂跑……”
哥哥，你知道我的渴望和恐慌嗎？
哥哥說過這句話後不到一個月，我就跑掉了。
我的背包裏有一張地圖，幾本書，一張工行卡和兩百塊錢。我以為這足夠流浪。我從太陽落山時出發，在地鐵車廂的角落中安靜地落座，直到它繞完p市的最後一圈。我在咖啡廳與茶室之間輾轉，等待每一家店的打烊。這樣，在我目送最後一顆星星消失的時候，我身上的現金隻剩下不到20元。
我給哥哥發短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期間什麼東西都沒吃。我按照地圖，一點一點地去搜尋一個有著美麗名字的地方。我告訴哥哥，我正走在幸福大街上。這條街好長好長，路邊的飯店、旅館都以幸福命名。而在它的盡頭，我詫異地發現，高高的圍牆上方，遊樂場的摩天輪正露出它的一角。
我感受到音樂。華麗的城堡。旋轉木馬。
那一刻，我是那麼快樂，以一顆孩童的心。我說，哥哥，真想讓你也看到這場景，讓你也體驗我此刻的歡樂。
再一次擠進地鐵，我真的已經精疲力盡。我想著，哥哥，當初你也是這樣精疲力盡的嗎？你也可曾這樣精疲力盡地愛著一個人？你的小妹妹給你帶來了太多麻煩，她總是心煩意亂，總是悲傷。她背負著罪惡，承受著每晚的顫栗。現在她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希望你，也希望神能寬恕她。
火車站到了。
隔著門，我又一次遠遠地看見哥哥的背影，憔悴的，孤單的，站在人流中央。看到這一幕，我的心好痛。地鐵的門自動打開，我看不清他是怎樣衝到我的身邊，更看不清他的臉——他的唇已經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