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現在咋辦?”沉悶的聲音將北條部誠的思緒打斷,他將握在手中的毛筆往黑瓷筆架上輕輕一放,然後才緩慢地從靠背椅子上站起身來。作為日本特高課在南京的第二號負責人,這過去的二十四個小時,分分鍾對他來說都是一個煎熬。
名川千美組長神秘失蹤超過一整天,設在漢中路76號丹桂園中周銘城別墅的聯絡站齊窩被端,而遠在天津的特高課總部隻是讓他們原地待命卻沒有下一步指示。這一係列的問題如大山一樣朝北條部誠壓了過來,他已經趴在桌子上有很長時間沒抬一下屁股了。
“名川組長找到沒有?”北條部誠一邊揉著發酸的腰眼兒,一邊將布滿血色的雙眼投向窗外漸漸暗淡下來的夜色。
“沒有!”似乎怕帶來的消息再次激怒北條,身前站著的年輕人顫巍巍地回答道。
“上麵有沒有進一步的指示?”
“沒有——”年輕人的聲音更低了。似乎也覺得自己的回答不盡人意,這個年輕人又笨拙地補上了一句:“隊長!要不我們撤吧!反正陸軍那幫家夥就要打進來了——”
“撤!往哪兒撤——”北條依然聲音低沉,但年輕人卻分明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慍怒,抬頭猛瞟了一眼北條血紅的眼睛便又迅速低下了頭。
“上麵交給我們的任務就是搞到支那城防地圖,肅清他們在城裏的地下組織,配合我軍完成對支那首都的占領。如今南京城還沒有被攻破,這一撤不是臨陣脫逃嗎?”不知什麼原因,一向脾氣暴躁的北條部誠竟語氣舒緩下來。這突如其來地變化讓年輕人也不禁心頭一熱。“屬下該死!隊長批評得對!”他連忙將身體弓成幾乎九十度,忙不迭地賠罪起來。
“福岡!老家是本州的吧?”
“報告隊長!福岡浩二老家是北海道的!”叫福岡的家夥更加感激涕零起來。
“哦——哈哈哈,還是我記錯了!”北條部誠拍了拍福岡浩二的肩膀:“遠離家鄉到這裏作戰,福岡辛苦了——”
福岡想說什麼卻被北條揮手製止。
“想家嗎?”
“不想!為大日本聖戰,福岡不想回家!”
北條再次輕拍了兩下福岡浩二的肩頭,想張嘴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名川組長離奇失蹤,漢中路76號一窩被端!看來形勢凶多吉少——”北條部誠像是說給福岡浩二,卻又像是喃喃自語:“福岡!打起精神!挺過這一陣我們都能安全回家了!”
“隊長——”
“告訴兄弟們加強警戒,同時加緊和上麵聯係。爭取明確下一步指示——”
“那名川組長呢?還尋找嗎?”聽著北條部誠惴惴不安的話語,福岡浩二也登時緊張起來。
“把派出的兄弟撤回來吧!我估摸著敵人馬上就要來了——”北條部誠想說名川組長怕是早就死掉了,但想想還是作罷。日本特高課的行事風格他是知道的——掌握特高課大量情報的名川落到支那人手裏,即使不被支那人打死也要被特高課滅口的。
“哈依——”得到明確指示的福岡浩二響亮地應承了一聲,便飛快跑了出去。
夜色朦朧,星空黯淡,黑色的幕布緩緩垂落,如同一隻倒扣下來的巨型鐵鍋,四下裏壓抑得使人幾乎透不過氣兒來。四周不時傳來隆隆的槍炮聲,天邊被一團團火光染得通紅。陣陣冷風如尖刀般掠過,割在鼻臉和耳朵上生疼生疼。
躲在香樟樹後的華行天深吸一口涼氣,使略微有些混沌的大腦瞬間清醒起來。借著朦朧的月光,他再次仔細檢查了一番綁在手臂上的“無影飛針”,金屬針筒早已被捂得發熱,但他仍能感覺到這致命利器中迸發出的絲絲寒意。將南部式手槍的彈夾退出仔細檢查一番,男人又把它熟練地插回槍機中。接著華行天將沾滿油膩的衣領往上拉了一拉蓋住經過易容的臉頰,然後挑起擔子緩慢地朝著新街口16號那幢兩層小樓走了過去。
“餛飩——賣餛飩,香噴噴的熱餛飩幺。皮兒薄,餡兒多,湯味鮮哦,——賣餛飩,賣餛飩,香噴噴的熱餛飩,吃了一碗想兩碗嘍——”華行天用沙啞尖利的聲音就這樣不緊不慢地喊著,那有節奏的聲音在空寂無聊的大街上回蕩。與嗚咽不止的西北風間或應和著,顯得有一絲別樣的驚悚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