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係笑吟吟的將易先生送了出來,滾銀灰鬆針的鉛灰長衣冷豔的在陽光底下翩飛著。
“留步吧,你們府裏可還有的忙呢。”
楊係心裏打了個冷戰,笑容僵了僵也未推辭,團團一禮又奉上一個鵝蛋似的錦匣道,“易先生慢走。”
裘大力傍著趙果兒恭敬的立在楊係身後,一輛新嶄嶄的驢車哼哼呀呀的從這條寬闊的柳青胡同趕了出去。
“裘大力,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啊。”
趙果兒弓著腰,聞聲悄悄抬眼瞄了瞄楊係,天生帶笑的一張好皮囊看不太出年齡,隻是此刻那人神色冷淡,叫人看著不太親切。
“楊管事這麼說……可是要羞死小的了。”
楊係緩緩一笑也未理他,隻是吩咐兩人將府門闔上,獨自微抬著下巴頦斜身站著。
“我什麼也沒說。”
裘大力隻覺得手中的一把五香葵花籽粘膩的人發癢,一時不知如何答話,臉色發苦的呆呆站著。
楊係看了看形神忐忑的裘大力,沉聲正色道,“日後你就跟著擁彗領差吧。”
那輕飄飄的幾個字好似炮竹一般在裘大力耳朵裏炸開了花,他怔愣著抬頭看向楊係,似乎有些不確定。
“怎麼,”楊係鬆攏著眉心,有些不耐煩的看著那張黑紅的圓臉,“聾了?”
“沒聾,沒,”裘大力的聲音抑製不住的顫抖了起來,手裏的葵花籽竟也變的有些燙人,“明日我就去擁彗小哥那兒查到!”
楊係麵無表情的略過他鼓蓬蓬的肩膀頭,正有一前一後兩個人影兒從南下房走了出來。
“一合。”
“管事。”
楊係看著月耳輕輕咳了一聲,神色溫柔道,“去熬一鍋枇杷粥,待會兒給劉管家送來。”
月耳盈盈一笑,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唇角輕輕牽起複又悄悄的望了望站在自己身前的一合,垂著頭退了下去。
“怎麼說?”
“隻讓我帶著月耳下去,熬藥。”
楊係沉吟了半晌,拍了拍一合的肩頭,“第一次見易先生?”
“是。”
“老易先生到了這個庚齒,平常也是不出來的,今天倒是碰上了……”楊係語勢一頓,看著尚顯青蔥的一合,聲音軟軟的,“日後你跟著我,外頭的事也要多留意了。”
一合兩頰一熱,挺了挺脊骨道,“一合曉得。”
楊係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過我不太喜歡老易先生。”
一合聞言身子一凜,仰了仰頭,抿著唇並未接話。
“一個外人,也太聰明了些。”
一合見一步外的楊係正盯著自己笑的既儒雅又疏離,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還是小易先生好伺候些,”楊係收了笑意,領著一合往東南下房走了過去,“擁彗這病氣也該過了,咱們去看看。”
話音散去,人影稀薄,這霎時間變作了一潭死水般的院子裏,一個身著櫻粉地碎花小背心,係茶白腰帶鬆花色馬麵裙的小丫頭一手摟著折疊整齊的寶藍色抱魚福童襖衫,一手探出了袖口費力的夠著那棵一人半高的冬青樹。
“高一點,再高一點。”
筍尖兒似的指頭隨著她踮不住的腳尖在那蓊鬱的葉子裏探進探出,素淨的冬青在門庭牆際費力的擠著血一樣紅的果子,零星的幾顆,越是鮮紅看起來就越是寂寞。
雷福踢開角門,幽幽的歎了口氣,“真是一點兒消息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