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煙抬起那隻左右三層不止的手迎著燭火前後看了看,也煞有其事的斜了他一眼,“不是嗎?”
“誰家的杯子?”
離煙見踏雪手間那塊布巾角上繡著一顆極瘦的翡翠白菜,揚了揚下巴,“明玉繡的?”
踏雪嘴角的弧度一抖,停步在離煙麵前,又將那顆白菜提近眼前端詳了會兒,笑了笑坐下道,“我第一次見。”
“明玉跟著你多久了?”
“不記得了。”
離煙稍稍探了探身子,將那角布巾扯近了些,“比之前的那叢竹,精進不少了。”
踏雪默然一笑,隨手歸整著大方木盤裏的瓶瓶罐罐,“比你卻差遠了。”
離煙的舌尖忽然一陣麻痛,一雙無甚血色的唇瓣緩緩虛合了起來,幾截軟如新熱燭淚的殘詞斷語還未等成句,就悄無聲息的飄散在踏雪眸裏。
踏雪一笑,拾起離煙落在膝頭的右手,輕輕一握,一朵似真似幻的白梅自袖角的褶皺裏娉婷浮現,“改明兒個你的手好了,也給我繡上一朵。”
離煙澀澀一笑,轉過頭去卻不防的被那通亮的燭芯刺得眼睛一痛,便就趕忙閉上,“我來問你要兩個人。”
(三)
“直接讓蘭心去挖人,的確欠思慮。”
“所以我來問你。”
踏雪抬了抬眉毛,幾道淺淺的紋路爬上他的額頭,離煙水漾似的麵容忽然一滯,“我從未好好的看過你……”離煙動了動伏在桌上的左臂,卻仿佛千針萬刺般的痛了起來,踏雪見她嘴角一緊便趕忙探手摁住。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離煙的密睫垂了下來,眼神落在縮進踏雪掌中的幾枚薄薄指甲和他搭在自己腕上的修長小指,緩緩綻開一朵笑來,“我的脈象怎麼樣?”
踏雪笑了笑,將手抽了回來,“慣常不聽話的人突然如此乖巧,有蹊蹺。”
“怎樣?”
踏雪支著頭定定看向那朵活的幾乎要出落下來的白梅出了會兒神,神色有些倦怠,“老樣子,看來我跟你說的話你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離煙噗嗤一笑,抬手推了推他支遠的膝頭,剛想收手卻被踏雪一把鉗住,離煙的身子隨之一震,見他眉目間隱有慍色,才端端的望了他一眼道,“慣常鷺草英潔的人突然……”
未等離煙說完,踏雪捏住離煙的手腕一把甩在桌上,收不及的力道撞上她的左腕,離煙登時咬死了銀牙,一聲未動。
“你這是動了什麼氣!”
“你呢,動了什麼氣?”
踏雪盯住離煙猛然拂案而起,身子打了一晃,“離煙,你如果再這樣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
離煙仰頭看了看他,那張略顯浮白卻不動聲色的臉一時竟熟悉的有些陌生,“你能救我。”
“兩個人,除了餘二,另一個呢?”
“明玉。”
踏雪的耳朵聞聲一動,別在身後的雙手不自覺的抖了抖,恍惚了半晌才又眯著眼睛緩緩坐了下來,“你要她做什麼?”
離煙伏在桌上幽幽一笑,一邊輕輕揉著發麻的左臂一邊說道,“你用她做什麼,我自然也要用來做什麼。”
“離煙,你……”
離煙抬手揮斷了他似有鬱鬱的聲音,側首枕在自己的臂彎上,若有所思的望著他道,“踏雪,你一直覺得虧欠於我,是不是?”
踏雪心尖一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隻是默默的望著她,望見一綹細淺的發落在離煙英拔的鼻梁上,輕輕的顫了起來。
“可虧欠我的不是你,你本無需待我這麼好的。”
踏雪合唇吞津,神情一時有些淩亂的別過頭去。
“逸風哥哥說,他在山下找到了個好處所,有人每日陪我練劍,”離煙歪頭闔眸的蹭了蹭,又將右手墊進臂彎裏找了個舒服姿勢才又接著道,“離花一直不喜歡我,刀刀劍劍中我要害……我猜,唯一贏過離花的那次,是你,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