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苔蘚是翠綠色的，像是羽毛
夏天的苔蘚是墨綠色的，像是綠仙子的衣帶
秋天的苔蘚是金色的，像是金色筆記本中的台詞
冬天的苔蘚是褐色的，像是古老深沉的咒語
他留山的苔蘚啊，如美麗的植被書箋輕輕覆蓋了整座墓地
他留山墓地的苔蘚啊，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植被書箋
那一頁頁的植被書箋啊，隨四季變幻著滿地的色彩
21.進入他留山寨的小路是彌漫咒語的小路
進入他留山寨的小路是彌漫咒語的小路
我聽見的那一陣陣咒語從林間的鬆濤中飄出
咒語，源自這個地球上深淵股的心靈
發明咒語的是偉大的時間體係
吟唱咒語的則是為心靈魔法訴說的嘴唇
進入他留山寨的小路是彌漫咒語的小路
每一陣咒語，都出自心靈的夢書
他留山是一個造夢的古城堡
通向這座城堡的我們從一條小路上傾聽到的咒語
是前世的，也是今世和來世的咒語
隨同一條小路延伸過去，我聽到的咒語
越來越清晰地劃破天際，越來越明亮地在耳旁回蕩
通向他留山寨的小路是彌漫咒語的小路
那一陣陣地從神秘時間中流淌過來的是古老的泉水
22.在火塘邊你會與一個長老一隻蘆笙相遇
在火塘邊你會與一隻蘆笙相遇
因為火塘是祖先傳下來的火種
蘆笙也是他留人祖先們傳下來的樂器
那天午後我又一次地來到了他留人家的火塘邊
他留山的長老坐在火塘邊，懷裏抱著蘆笙
火光映照下的長老，看上去就像他留山上最古老的鬆樹
長老臉上的黑褐色，就像是他留山上的那石岩
火焰朝著長老的臉上飄去時
我看到了他深奧的眼眶，從那一刻我明白了
他留山上的曆史為什麼飛翔著一隻隻大鳥
為什麼在那一隻隻大鳥飛過的地方水流會更碧綠
為什麼在那一隻隻大鳥飛過的地方村莊會更祥和
為什麼在那一隻隻大鳥飛過的地方就會有生死輪回
為什麼在那一隻隻大鳥飛過的地方就是他留人極樂的遠鄉
23.當他留山的婦女們編織起了火草的魔法
當他留山的婦女們編織起了火草的魔法
首先是采火草，火草們生長在他留山的蔭地
那些呈白色的小葉片上麵有毛絨、有露光
之後，是挑選水草線，每片葉上都有火草線
每一根火草線都可以綿長連接另一根線
之後，是紡線，用麻線或機製線
這是一個嚴密的前序，猶如戰爭的布防
之後，是排線、布線、紡織、紡織機的密織術
每年他留山的婦女們都要上山采火草
從采火草到紡織，其時間跨越的不僅僅是日月星辰
也是在編織他留山遺留下來的一場魔法
那些白得像月輪的紡織機啊，總是會旋轉出祖先的魔法
我在他留山的露天下遇上的那個婦女
穿著火草的裙裝，正在紡織機旋轉中傳承著古老的魔咒
24.他留山上有多少種祖先的魔法
當我們談論魔法，仿佛在劃燃火柴
在點燃一盞燈和照亮幽暗的過程中
我們必成就我們生命魔念的一個過程
在他留山，來自遙遠祖先們的魔法就在山岡的石頭上生花
在他留山，來自遙遠祖先們的魔法就在蘆笙中變成妙律
在他留山，來自紡織機的聲音魔法就在密織中進行著
在他留山，來自歌舞的圓舞曲魔法就在篝火邊旋轉著
當我們在他留山遇見了魔法，就像遇見了
站在他留山上的古老的靈魂們
那些同日月一樣地久天長的靈魂們
依然在他留山的火光中跳舞
依然在他留山的密林叢中狩獵
那些來自祖先的靈魂們依然在他留山的火塘邊彈琴吃飯
依然在他留山的紡織機前織火草，依然靈魂不散
25.他留山營盤村古城遺址
漸漸進入的這片遺址，依稀有人語聲聲
古堡的圓形水池，昭示著這裏曾經的歡娛和權利
歡娛和權利都與黑夜相關
他留山營盤村古城遺址方圓之下
有剩下的花園礫石，有幾根石壁斷牆
其餘的東西都已經消失，盡管如此
我的心依然在荒涼中尋找出入這裏的官兵和女人
因為隻有在官兵和女人之間
我才會尋找到戰亂的開始和結束
索性我坐在昔日的圓形水池邊
眺望山頂的墓地和不遠處的村寨
隻有它們會告訴我人與鬼是怎樣敘述曆史的
他留山營盤村古城遺址留下了戰亂的殺戮
留下了被泥土和亂石覆蓋的層層疊疊的遺忘和悲涼
26.每次當我告別他留山的營盤村時
每次當我告別他留山的營盤村時
就會看見幾個世紀之前的麵貌
風聲水聲環繞著他留山
藍色的霧和太陽籠罩著人們的生死之謎
天空中彌漫的蘆笙垂向死亡之池
又從黑暗盡頭的黎明躍起
每次當我告別他留山的營盤村時
天空中充滿了難解難分的聚守與離別之念
圖形的山岡上有飛逝的時間
古老山寨的他留人點燃了篝火正在打跳
每次當我告別他留山的營盤村時
我就會遇上前世的靈魂在此尋訪新的靈魂
他留山上的鬆柏又長出了春天的幼芽
好幾個世紀已經過去了，舊人與新人們依然相互思念
27.當我再一次尋找著永勝瀾滄衛古城門時
當我再一次尋找著永勝瀾滄衛古城門時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藍與黑是對抗的也是密守的盟友
當我麵對藍時，我知道距我不遠處有農人在田地裏轉動
煙花長過了高度會低頭。在藍色屏障下我會求先知
告訴我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而此刻，在滇西北一隅
當我尋找著永勝瀾滄衛古城門時，天黑下來了
天黑下來了，夜風中有遠處的鐵門木門發出
弓與弦契合時的低鳴。深黑的巷道裏有人剛走過
又消失了。從不遠處的木窗裏我看見有人拉二胡的剪影
天黑下來了，我仍然在尋找著永勝瀾滄衛的古城門
在昔日的城門口，我看見有人在叫賣烤豆腐和洋芋
在昔日的城門口，每一張出現的臉都似曾見過
天黑下來了，當我找著永勝瀾滄衛古城門時
一個黑影走到了我身邊，低聲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28.瀾滄衛從茫茫長夜史卷中脫穎而出
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九月，正值秋天之色
染黃了北勝州。雲舒又雲卷，馬蹄聲聲下
一支又一支隊伍從綿長的秋雨之下抵達了此地
這一年九月，置瀾滄衛於北勝州是此地最大的事件
隨同秋雨綿綿，秋色漸濃後，我看見了
在置瀾滄衛後，從茫茫長夜史卷中脫穎而出的
那支軍隊抵達了這片平地，抵達了群山下
平坦的北勝州，秋色垂向他們的麵孔
垂向他們的盔甲、攜帶的家族、姓氏、男人或女人
自此以後，一批又一批人駐守此地
以此形成了曆史傳說中的瀾滄衛
形成了歌韻、墨書、戲譜、飲食、服飾、屯邊中的區域
自瀾滄衛以後，我們看到了城門
看到了由這個古老城區所創造的一幕幕人間戲劇
29.永北城
永北城是我靈域中的一部分，我曾在這裏
寫下了第一首詩，我曾在這裏初戀
從城區的小路抵達山岡，就看見了程海
我曾在這裏閱讀，並穿過城門口再進入另一條小巷
我曾在這裏的所有街景穿行如燕子
我曾在這裏與同時代的君子小人們沉遊於書卷叛逆
永北城是我靈域中的一部分，我曾在這裏
揮灑青春年少的豪情，我曾在這裏的電影院
城門口的小路消磨著我藍顏色的青春
我曾在這裏彎曲的臂膀上入夢
我曾在這裏呼吸過年複一年山茶花的香味
我曾在這裏以寫作為夢遊的熔煉磁場
永北城是我靈域中的一部分，我曾在這裏
造夢，並讓夢的翅膀載我飛過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