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永勝的友人們合影/蔡平波攝
是的,生命是虔誠的,這是我們的最大信仰,生命因虔誠而敬畏世間萬物。因而,此在的我正在尋找這音韻,我深信哪怕戰亂和災禍怎樣以雷霆和碎片覆蓋大地,人隻要擁有生命之虔誠信仰,它終將贏得一次又一次的輪回。
原北勝州城遺址——大樹坪晨景/蔡平波攝
清水驛古建築/海男攝
當我在驕陽下細數著時間脈跡時,我又看到一座座庭院中的花簇們,我從一條條小巷深處尋找到了通向庭院的門戶,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屬於瀾滄衛的時代,那些神秘的編製體係使蜂擁而來的邊民們擁有了他們的社會管轄區域,隨同邊屯的拓寬,一座縣城開始像一座村莊那樣布局,庭院式的家族布局開始誕生,也就是從那個時期開始,瀾滄衛以後的永北城開始了它們的建製曆史。而我的光陰在前世的瀾滄衛時代的城區穿行著,同時也在20世紀末期到今天的21世紀逾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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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穿越,並不是真的長出了翅膀。而是靈魂著了魔,輪回學也是同樣的道理。當我來到了城區內仍然保持下來的一座座舊式庭院時,我驚喜地發現了這座庭院的布局似乎是我前世所居住過的庭院。首先,我在這座並不寬大的庭院裏又看到了前世的石板鑲嵌術,那些並不周正的天然石板可以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它們純天然的個性,石板的鑲嵌術遠在瀾滄衛時代就已經開始了,因而我記得那時候我總是穿過這一座座土坯房屋的小徑去看父親怎樣研墨,我的父親不是一位將士而是隨軍而來的儒士,而我的母親則是一位農藝師,在母親隨身遷移而來的所有布袋裏都裝滿了種子。這是多麼有趣的穿越啊,來到這座庭院中的我,突然看見了儒士的父親的墨跡彌漫,同時也看見了作為出色農藝師母親傳播的蠶桑及穀物學。事實上輪回以後我的父親雖然不再揮墨,骨子裏卻到處是墨香味,而我的母親在輪回以後,依然是一位農藝師,而且足跡遍布了整個三川壩。
古道幽幽/蔡平波攝
三川壩田園風光/蔡平波攝
輪回與穿越是冥冥之中的宿命,在我的青春時代,最能感受永北城的存在,隻因為那時候所有一切都是在緩慢中變化的。當我認真地回過頭去溯源我的寫作曆程時,我總是會回到那個點——那是一個從永北城的電影院台階上散發的墨點,是我在前瀾滄衛的時代就被不知不覺中所沉浸的墨跡,那朵前世的墨跡突然在那個夜晚,在電影院散場的時候,讓我感知到了走下台階時一首詩歌的音韻,而台階下有人在用一小盆火炭烤著燒苞穀並叫賣著……現在回想起來這些東西是如此的玄妙,然而,我就是在那一夜進入了那個墨跡斑斕的圓點,之後開始了我的寫作。我寫下了這些東西,隻不過是溯源一種文化的輪回,在今天的永北城中雖然到處洋溢著現代化進程中的氣息,然而,有一種東西卻是強大的,那就是從幾個世紀前培植在這座城區的人文的風俗傳統。
於是,我在那個早晨又一次地想起來了20世紀80年代,我穿過小巷去菜市場買山茶花的那個春天的早晨。春天,是永北城最為清新的季節,許多花蕊紛紛開始吐露芬芳,我年僅18歲卻開始了在書房裏插上鮮花,那是一個流行鄧麗君、李穀一歌曲的時代,那個時代沒有轎車、沒有高大的鋼筋水泥房升向天空,那個時代最流行的是錄音機,如果有誰拎著一部錄音機穿過電影院外的民主廣場,那這個人一定是最顯赫的一種流行符號。盡管如此,我卻穿過了這種流行符號,從菜市場的那個樸素的賣花婦女的竹籃裏,買回來了一束新鮮幹淨的山茶花,插在了我的那隻花瓶裏——很顯然,愛花的個人習慣也是我從我的前世沿襲下來的,除我外,這座小城在20世紀80年代就開始在自家的庭院、公共廣場街景中培植鮮花和植物。因此,我深信我花瓶中的那一束束熱烈的山茶花也是我前世輾轉而再生的山茶花。
三川壩田園風光/蔡平波攝
三川壩田園風光/蔡平波攝
柿子熟了/蔡平波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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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我穿過那些曲折小徑的整個縣城,我熟悉每條街的場景,在它的深境中仿佛複蘇著幾個世紀前的街景文化,我曾遇到過藥司、古樂、棋譜、草藥、種子等街景攤位,那些擺攤位者的麵孔古色古香,如果在夜裏見到他們,你一定認為見到了幽靈轉世。沿著這些街景我更多的會與永北城的文人們來來往往,當每個時代都力圖靠近繁華喧囂時,隻有文人們駐守著他們的寂寥,我記得這種寂寥在古代的文人們那裏也是一種身心所需要的稟性。在瀾滄衛時代沒有籠罩文人雅士的媚俗,那時候天藍藍、水碧碧,沒有高樓大廈淹沒詩人的視線,也沒有高速的電纜線跨越文人雅士們的胸襟,一切卻是那樣的質樸啊,詩人們可以麵對春天和落葉抒情,也可以麵對瀾滄衛的城門抒懷。當然,文人雅士都隻願意躲在屏風後麵吟詩作畫,無論哪一個時代的詩人藝術家都願意與寂寥為伴侶。在我成長的年華中,我與永北城的文人雅士們形成了一個圈子,在那些剩餘的青春時間裏,我們讀書吟誦,油印邊緣詩歌刊物《星巷》,我們坐在瀾滄衛城古城門口的小酒店裏飲茶喝酒,暢談我們的詩社,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在前世我們也曾坐在這古城門,隻是那時候瀾滄衛城門更寂寞,隻有一家小小的客棧,背後就是我們的書院。
縣城傳統民居:小巷風景/蔡平波攝
不管怎麼樣,當我意識到了我的今世離不開詩詞時,我在冥冥之中分明已經感覺到了一個靈魂早已附體——因為我還是前世的我,還是那個從市井文化中尋找到的前世的我。之外,永北城的每個人都是從前世輪回過來的。人口的不斷繁衍,必然會削弱廣闊天空的藍,永北城進入了更多的外來人口,街景建設隨同社會變革一起變化,當我一次次離開又回來時,總是想尋找到那一張張親切的麵孔,我深信在那一張張麵孔裏會尋找到我親密的敵人,也同時會尋找到我在這座城市遇到的君子和戀人。關於君子在瀾滄衛時代的我,曾經從這座城市的文化圖像中,看到了途經我身邊的君子,他們帶著詩書紙墨,更重要的是帶著他們的理想主義精神,那時候所謂的理想主義精神就是築造永北城區的書院溝渠、花園民居,以勇氣和智慧擔當邊屯以後生存中麵臨的矛盾和衝突。以雅儒精神建設和傳播中國的傳統習俗文化,修煉自己的靈魂所向。2013年的11月28日,在這遠離永北城的昆明,關於《修》,我寫下了這樣一首十四行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