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劍,使的是“十三勢”的“掤勁”,以圓破直,用弧線的劍勁,如球般將成宗智的刺劍朝外彈開;右手劍則使“捋勁”,把成宗信下路削來的劍向內撥進。他左右手分使截然不同的“太極”招術,兩邊的“化勁”皆不差分毫,就有如左右手分屬兩個不同的人。
成宗信在“太極劍”奇技下,劍路被引得失控,劍鋒如脫韁野馬,還未看清發生何事,已感覺到劍尖刺進了對象之中。
是他哥哥的下腹。
趁著成宗信呆在當場的一刻,姚蓮舟左手“羽客劍”緊接向下削擊,又把成宗信的右腕脈削破,噴出一抹腥紅。
楊泰嵐原本正要乘成氏兄弟夾擊的機會,偷襲姚蓮舟背項,但赫見兩位師叔,一瞬間就在敵人跟前遭殺敗,竟嚇得急退,自己把自己絆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黃宗玄和趙宗琛兩位“煉師”,看見姚蓮舟這一手超凡入聖的“太極雙劍”,心中震撼不已,戰意也都全失,沮喪收劍。
剛才一輪高速的八人大混戰,王士心當然不可能看得真切,眼中隻見一團白影環回飄飛,所經之處是一抹接一抹的血花,看得他心髒像要從嘴巴跳出來。
此刻姚蓮舟仍然架著沾血的雙劍,一身白袍上也染了幾處血跡,長發散開,俊朗的白臉殺意充盈。之前瀟灑如仙人的形象,此刻一變有如惡鬼修羅。
華山最後的秘密兵器“拜鬥劍陣”,七劍裏三死一殘廢,被破得幹幹淨淨。
原本仍站著的太師叔金祥仁,目睹華山劍法一敗塗地,“哇”的一聲吐血,倒坐在椅子上。他旁邊坐著的師弟李祥生,則如生病般不斷在打顫。
“紫氣東來堂”裏的幾十個“道傳弟子”,人人仍然手握劍柄,但每隻握劍的手腕也一樣在顫抖。
經過連場劇戰,姚蓮舟正在輕輕喘息,看來也消耗了不少精力。
黃宗玄想:假如現在再點起七人,多布一次“拜鬥劍陣”;又或數十個“道傳弟子”一起圍攻;甚或幾百個華山弟子接輪攻上……雖然恐怕要築起一座屍山,但姚蓮舟再厲害,畢竟也是人,也會疲倦,終究能夠殺掉他,保住華山派的招牌……
—可是,這樣子保下來的華山派,還算什麼劍派?……
他頹然把長劍收還腰間劍鞘。
“紫氣東來堂”裏的眾弟子看見,也一個個垂下頭來,手掌放開了劍柄。其中幾個人匆匆上前,為受傷的司馬泰元及成宗信止血,並檢視死去的掌門和三個同門。
姚蓮舟眼中的殺意亦隨之消退。
他躍到那麵掛著弟子名牌的牆壁前,雙劍亂舞,把上麵的數十個木牌全部掃落,餘下一麵空空的白壁。
他接著把左手的“羽客劍”橫舉麵前,猛喝一聲,右手“單背劍”發勁斬下,將那華山的鎮派之寶從中斬斷。
華山眾人瞧見,心裏像被尖錐狠狠紮了一記。
姚蓮舟把“單背劍”上的血跡振去,納回背後的劍鞘,再將隻餘半截的“羽客劍”交到右手,開始以那斷刃在白壁上刻字:
武當姚蓮舟盡破華山派劍法
他用的不是筆,那字體筆畫自然粗拙,但卻也因此透出一股自求我道、睥睨天下的獨特味道。
刻完字後,姚蓮舟隨手把斷劍拋去。他撿起摔在地上的黑布帶,重新束綁長發,又恢複了原本優雅的模樣。
“再過一些日子,我的門下會再上華山來。”他徐徐地說,“你們隻有兩個選擇:被我武當派接收,成為‘武當派華山道場’;或是自行解散華山派。你們自己決定。”
姚蓮舟說完,也就往“紫氣東來堂”的正門而去。擠在門外的華山弟子,倉惶退避分開。
一直遠遠縮在堂內的王士心那幹人,這時才敢再步出,急急跟隨姚蓮舟離開。
王士心臨行前,回頭看了那座他曾經朝思暮想的“紫氣東來堂”一眼:
穿透的瓦頂,碎開的八卦圖地板,倒臥的屍體和斷劍。還有壁上刻的那一行字。
猶如被風暴卷過一樣。
一直到下了華山,王士心都遠遠瞧著前頭那白袍的背影。
那背影,明明行走在山路前方,比他更低之處。
但是在他眼中,看見的,是站於武道頂峰的存在。
親眼目睹這場淒絕的武林大決戰之後,王士心等十幾個年輕的見證人,各自匆匆返回附近的家鄉。因為太震撼之故,最初數天他們都躲在家中,不言不語。
然後,武當掌門孤身擊敗華山派的驚人消息,才開始漸漸在關中一帶傳揚。
一個月後,華山派拆毀“紫氣東來堂”,燒掉“氣劍一如”的牌匾,把山上所有的劍折斷,毀掉所有武術典籍,宣布從此隻修道術,永遠棄習武功劍法。
華山劍道的三百年曆史,於焉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