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憨粗粗的娃娃是哪個?男孩在想。他在瞧一張相片。
灶房外麵,牛肋巴窗下,凳上坐了一個成年男子,穿中山裝。他旁邊站著一個男孩,八九歲或十歲左右模樣,身著合身的淺色衣裳,戴頂好看的布帽,眼睛閃光,顯得俊氣機靈。
這是爸爸嘛。男孩說。成年男子是一名鄉村教師。
這是哥哥嘛。男孩說。
在成年男子的雙膝間,還站著一個小娃娃,大概兩歲,或剛會走路。矮小的身子,套著一件過於肥大的深顏色上衣。他的腦袋顯大,耳朵像鐵籬笆的長葉子,眯縫的雙眼透著懵懂和茫然。
瞧,還有,那下嘴皮往下耷拉,稍稍歪咧,似在流口水——唔,就像憨包。
哦,原來,這個厚嘴皮的小憨包是我嘎?男孩跑到溝邊,伏下身,對著溪水照自己的樣子。
水流得急,照不清楚。這時,水草下麵遊出一條小白魚,三寸來長。男孩脫了鞋,歡喜地去捉魚。
魚沒捉住,隻見路上又爬來兩條紅蛇——四腳蛇——哦,不是蛇,是羅鍋蓋,一尺長。男孩拿棍子去戳,然後掀下水,讓水衝走它們。
嗯,這娃娃是雞胸。鄉村教師說。
嗯,這娃娃貧血。鄉村教師又說。是在講我嘎?男孩想。鄉村教師買來一瓶糖漿,讓兒子喝。
噗——,不好喝。
“我這娃娃不出頭,有點孤僻。”鄉村教師對來家的客人說,神情尷尬。
哪樣是“孤僻”?男孩在想。但他不想問。男孩不愛說話,怕羞,不活潑,更不乖巧。總之笨嘴拙舌、呆頭呆腦。
“唉——”鄉村教師歎了一聲。
男孩自己卻不在乎。無論哪樣事,像耳旁風吹過,他晃眼就忘掉。他可以一個人玩上一整天。他有自己喜歡的地方,有自己喜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