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佛前的青蓮一朵,終日立於忘憂河畔,忘憂河的水滋養著她的筋脈,忘憂河的泥土供養著她的身軀,忘憂河畔的清風撫摸著她的枝葉,忘憂河上的雨露澆灌著她的骨朵。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這朵青蓮卻始終未曾綻放。佛說隻有蓮花盛開,得了蓮心,才能升入佛道,羽化成仙。她的骨朵已長出數百年,卻未能花開,故而始終不得佛法真諦。於是青蓮求佛指引,佛說:忘憂河洗滌了你的蓮心數百年,你卻始終未曾忘憂,故而你尚且不能得到成仙!青蓮問,那如何才得以忘憂?佛曰:無憂,何來忘憂?青蓮俯首觸地,求佛真言。佛說,你當真想成仙?青蓮虔誠伏地不起。佛主:隻恐你需脫得肉骨凡胎,去人間走一遭方能悟出真諦。青蓮:還請佛賜予青蓮真言。佛:你終日在我的蓮池裏聽得佛法甚多,得了不少佛家真經,隻可惜不曾受過人間疾苦,也沒有過愛恨嗔癡,故而不能領悟“忘憂”的真理。我這裏有佛眼一枚,贈與你,便能幻化人形去人間曆經磨難,而後便要看你的造化了。青蓮接過“佛眼”,虔誠的收入懷中。佛:你此去切記,有愛則有恨,有恨必有愛,無恨便無愛,無愛更無恨,人生一世,你若悟出,何以得,何以失,何以愛,何以恨,便知何以忘,他日歸來,你有此悟,屆時本佛將親渡你成仙,也不枉你人間走一遭。青蓮叩首謝過佛主。佛主點頭,去吧,人間喜悲三千年,你終有一段嗔癡需了結的。此時,西天瓊境的星宿君算得了此事,原來他是一顆由盤古開天辟地時的眉毛化作的星宿,終日無所事事,日日對著忘憂河觀望,天長日久,竟然對忘憂河畔的這朵青蓮生了愛慕之心,太上仙人知曉了此事,大為惱怒,收了他的燦燦之輝,舍入入丹爐中。今日,星宿君掐算出佛主賜了青蓮佛眼,下凡而去,便好歹也要到人間走一遭。上仙無奈道:人間疾苦終須人間嚐,你終究難敵一個“情”字,便許了他,誰知這星宿君隻恐趕不上青蓮,便疾步追去,加之修為在青蓮之上,竟比她早到九日。青蓮落入凡間後,佛對終日澆灌她的露珠說:你滋養了青蓮千百年,是時候該她還你了!露珠搖搖頭道,我心甘情願的,無需姐姐歸還。佛主曰:要還的,終究是要還的!露珠依然是搖了搖頭。佛主曰:你落在骨朵之上,明則滋養著蓮花,實則晶瑩了自己,燦爛剔透,是你點綴了青蓮的美,也是青蓮證明著你的存在,否則,你隻是忘憂河裏的一滴平凡的水,去吧,你須還她,她也須還你,但終究要兩不相欠,才能算“忘憂”,你且安心的去吧,青蓮成佛之日,也是你得道之時。佛法無邊,原來佛主早已洞悉露珠的動機,知她不是個甘於平庸的主兒,不願意無神無息的做一顆水滴,故而賜予了她人間一次生命,露珠謝過仙佛恩賜,露珠從命,說著不久便落入了凡間。卻說城中西南一隅,有一官府人家,主人乃董氏人家,董家在京城可算得上是大戶中的主角兒,府宅落在八裏街最是繁華的街口,每日迎來送往,車水馬龍。府門口左右分立兩頭漢白玉的麒麟,係著大紅絲緞,旁邊立有石碑,碑上刻有六個嵌金陽文字注:天元九年敕造。府裏的景致自然亦是美不勝收,前庭後院,綠蔭長廊,碧蓮池魚,亭台樓閣,假山石階,仙橋水榭,風景如畫。這府裏董老太爺是個不忘根本的明白人,有祖訓曰府宅雖為禦賜,唯人更為謙卑,方得長久。因而府裏上下家丁丫鬟婆子不足百人,凡他所教兒孫則更是為人謙卑隨和,各個房裏丫頭婆子更是不敢要那無事生非,張揚跋扈的,以致於京城裏多少官宦之家起起落落中董氏數年間步步高升。老太爺是個教書的老夫子,姓董,名常,字羽章。因年近七十,老夫人葉氏已仙去數十年,這個老太爺從前開辦著個喚作青源書院的私塾,年邁後便再不收學生,單單教導幾個孫兒詩書字畫,雖說是個教書先生,見天裏對兒子古板嚴肅,私下裏待孫兒卻是個極慈祥的,與孫兒們嬉笑玩笑,全然不顧祖孫之別。卻說老先生的兒子是個了不起的角兒,名源,字思遠。是當朝裏的一品參知政事,已年過四十,在聖上跟前是個極有臉的人物,偏在家中對父親則是百依百順,對父親的責備怒罵,那是大氣不敢出的。這位大官人平日裏是極少著家,家裏有老太爺當著家,夫人葉文慈主持家務,葉氏是城西葉家大小姐,葉家在城中也是個不小的門戶。也是已故的葉老太太的內侄女,大戶人家的女子自然是教養極好的,是個秉直慧心的母親,平日裏上對公公孝順恭敬,與夫君是舉案齊眉,對子女慈祥溫和,下對丫頭夥計也是寬和公平,這董府上下裏對這位夫人愛戴不已。二房杜氏原是葉氏昔年隨嫁過來的陪房丫頭,也算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平日裏幫著葉氏料理家事。都說是大門大戶的,人丁卻算不得興旺,葉氏嫁過來三年方得一子,又三年裏老太爺見著兒媳並不有喜事傳出,囑咐兒子這才收了丫頭杜氏為偏房,偏杜氏也是個不爭氣的主,一年裏也不見有任何的消息,老太爺可是著急了,隻當是自己兒子不中用,說是從什麼“獨耳和尚”那裏尋來了什麼靈丹仙藥,兩房裏按藥房服了些許日子,這樣折騰了小半年,這日巷子裏的郎中瞧了說是葉氏已有了兩個多月的信。兩下裏都高興壞了,老太爺自己反倒挪去了後院裏,說是怕打擾了兒媳婦養胎。懷胎十月不容易,這一日葉氏終是要生了,丫鬟婆子忙裏忙外,卻是生了三天卻總不見動靜,偏巧十月底,紛紛揚揚的在夜裏下起了大雪,為保住葉氏性命,萬般無奈之際董源頂著大雪寒風親自請了禦醫婦科聖手錢一壽,錢聖手觀了葉氏氣色,把了脈,問了些近況,搖了搖頭,離開了。老太爺哪裏肯依,在後院子裏顧不得八方什麼菩薩一路的求,隻怨兒媳平安。正在一家子上下見了這情況急的熱鍋螞蟻般,可巧這時門童小楞子衝衝撞撞的跑進後院裏:老爺,老爺,門口有個隻有一個耳朵的和尚說要見你,還說什麼叫了你很多遍,你沒聽見,所以叫小的來叫你去門口,說隻見你!”聽得此話,董源邊急著問何時叫的?在哪裏叫的?叫他作甚?小楞子一下哪裏回的了他這許多問題,便隻道:“這小的哪裏知道!”一旁的老太爺聽了這話,恍然道:“快去,快去,是仙家賜妙藥來了,兒媳婦有救了!”董源聽了提了袍子,隻朝外門奔去。果然見門外側立著個白衣袈裟的和尚,右手拄著個半人高的深褐木杖,以手為界,上頭畸曲無形,下頭筆直到底,左手立於胸前,董源即刻上前深鞠一躬,那和尚回了一禮,道:“施主連日來焦頭爛額,昨夜老僧連喚三聲,不曾得你回應,故而老僧今日特意前來,******產子三日不得果,老僧有一法,你一試即可,今夜摒退眾人,而後你與夫人同床而眠,子時醒來,切莫發聲,床頭扣三聲,床尾扣三聲,床中扣三聲,夫人則從上至下撫肚皮,左手三遍,右手三遍,雙手三遍,如此便可順產。”董源將信將疑,又鞠一躬問道:“老禪師,怎知拙荊有此難?”那老和尚淺淺一笑道:“池中蓮花欲成仙,水中淤泥絆了腳,爹娘雙親齊聲喚,嬌兒始敢探頭出。”待董源直了腰起身時,哪裏還見那和尚的影子,心中記著和尚說的要命的法子,卻也沒什麼心思去細細琢磨那和尚的最後幾言,這才恍惚記起那和尚果真是獨耳的。按照此法,果然有效,寅時裏得了消息。老太爺坐在院外亭中得了消息,立時從椅子上立起了身,嘴上高興的絮著:“等了三天三夜,終於生了,生了就好,生了就好!”幾語未了,“哐”的一聲倒在了院外的雪地上。這可嚇壞了一眾奴才,貼身家丁陳瑞慌忙上前,拉扯著,幾個眼疾的小子們忙上前來幫忙,這才生拉硬拽起老太爺。連日起,老太爺就在葉氏的院外等,一來焦急難耐,二來得了消息大喜過望,身體哪裏吃得消,別說是下著漫天大雪,就是平常裏等上三天也是受不住的。陳瑞連著眾人將老太爺抬去了後園子裏,董思遠在裏屋裏聽了丫頭的回話,早已嚇得三魂七魄丟了大半,母親葉氏早亡,父親獨自己一子,多年來,自己的衣食起居,無論事大事小,老爺子都爹媽不分的記掛著,類似這葉氏產子之事,老爺子本該在後園子裏聽個信,高興了給取個名也就罷了的事,可是老太爺千萬個不放心,非親身跟著著急不可,每思及此,董源總是愧疚不已。拔腿披衣一路向後園子裏追來,吩咐隨侍的下人快去端來雞湯,親自接了湯碗在手,拿起勺盞,喂於父親,幾口雞湯提了神,老太爺才悠悠醒轉過來,董源這才鬆了口氣。“父親,不該去院子外麵等,這麼大的雪可是要人命的!父親要是有個好歹兒子可怎麼和娘親交代?”老爺子,強笑著說:“我年近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