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賈府時,已是大半個月後的事了。聞得大姐兒見喜,便去探望,道:“宮裏皇子公主都得過這個病,一會兒讓張嬤嬤帶幾個宮裏的方子來,比外頭的有效。”鳳姐十分感激。
“看哪兒處合心意,好讓人去收拾打掃的。”賈母摩挲著黛玉道。
“我心裏想著蘅蕪院好,愛那些藤蘿薜藶的清香和清廈曠朗。那兒日頭足,一色的磨石磚牆,清瓦花堵。冬日不怕陰冷,酷夏不怕暑熱,極好的。院門口是翠樾棣河堤,有雲步石梯通著溪流,不遠處又有折帶朱欄板橋,又清雅又幽靜。”
賈母笑道:“你倒喜歡那兒,隻是遠了些,原想著把瀟湘館留給你的。也罷,你氣虛體寒,瀟湘館陰涼了些,不利於你休養。你既喜歡蘅蕪院,那就讓人去收拾了,二月十二日同姊妹們一同搬進去。”又問:“可少人使喚?不夠盡和外祖母說。”
黛玉笑道:“就是嫌人多了才留了些個在為揚看屋子呢。我喜歡清靜,人多了也鬧的慌。”又問姊妹們的住處。
“寶玉一聽這事兒,急哄哄的跑來說,要住怡紅院,探丫頭喜歡秋爽齋,你大嫂子帶著蘭兒住稻鄉村,寶丫頭三個還未選。”
寶釵笑道:“不拘哪處,都是好的。”
王夫人道:“寶丫頭怕熱,不如就住瀟湘館吧。那兒多翠竹,又有清流穿過,正合你住。”寶釵道:“就聽姨娘的罷。”
賈母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道:“四丫頭還小,就住暖香塢吧,離珠兒媳婦的住處近,多照看些。”李紈忙應了。
“二丫頭就住綴錦樓吧,那兒依山靠水,清靜的很。”賈母對迎春道。
當下眾人住處已定,至二十二日,一齊進去,登時園內花招繡帶,柳拂香風,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
三月暖春,黛玉越發愛往花叢裏跑。遇上天氣好的時候,必要日日采一籃子紅豔豔的玫瑰回來,或叫丫頭們用蜂蜜醃了清甜的花醬來吃,或製成芳香的胭脂膏子和香露,或染成俏麗的蔻丹,真是自得其樂。
黛玉又嫌院子裏的花不夠多,弄來了大片的芍藥、玫瑰、薔薇、月季等植株,栽滿了大半個庭院。
“不像住所,倒像是花圃了。”聽雨笑道。
“可惜還不能開花,不然隻怕怡紅院的花兒都沒法和咱們這兒的比呢。”黛玉支著頭看著丫頭們圍坐在廊下繡花。“橫豎蘅蕪院地方大,明兒就把後院那畝地開出來,從稻香村弄些土,和上潭泥,圍上籬笆木樁,儼然一個小菜園子。栽花種菜兩不誤,也算是雅俗共賞了。”
“小姐越發想一出是一出。”眾人都笑道,但也都覺著有趣。次日,便著手動起來。眾姊妹都覺有趣,也都參與進來。
“多多種些青菜、絲瓜、蘆筍、蘆蒿、黃瓜這類,姐妹們都愛吃,還有脆椒、青蒜和香蔥也不能少。”姊妹們笑嘻嘻的拿了自己愛吃的菜蔬的種子,學著老媽媽們的樣子播下。
“姐姐,咱們再種些西瓜和香瓜的吧,到了夏天就能吃了。咱們自己種的,肯定比外麵莊子上的好吃。”湘雲指著右上角那塊還空著的小土地笑道。
“好好好,都依你。”眾人笑道。
不多時,寶玉也趕來了,“你們在這兒玩兒這麼好玩的,也不叫上我,到時候長成了我要比你們多吃些才罷。”說著,挽袖束袍也動起手來。
寶釵笑道:“隻怕你的肚子還不夠裝呢。”
直收拾了七八日,菜園子才有些樣子。不出半月,已是冒出了大片大片青翠翠的幼苗,望去格外清新喜人。北方不像南方會有梅雨,但有時也會有大雨降下。菜園在後院最裏,三麵都是磨石磚牆,另一麵又砌了比地麵高出一截的石坎,圍上木樁籬笆,不用擔心雨水太大將泥土衝走弄得後院一片狼藉。
“好極好極,如此也能讓我過一回莊稼人的癮了。”
隻說自入園以來,寶玉是最有閑情逸致的,今日找這個姐姐彈琴下棋,明日和這個妹妹吟詩猜謎,或和丫頭們描鸞刺鳳,鬥草簪花,倒也十分快樂。
這日,墨婉從中翠庵給妙玉送些剛采摘的新鮮菜蔬回來,將妙玉送的一小罐曬幹的紫蘇葉交給黛玉,道:“真是稀奇,那寶玉平日裏一聽讀書兩個字就恨不得這兒痛那兒病的,今兒倒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柳堤陰下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