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四年(一七九九年)正月,乾隆駕崩,嘉慶帝親政。同日,大學士和珅及尚書福長安皆獲罪下獄。和珅賜死於獄,福長安論斬。追贈糾劾和珅家臣劉全之禦史曹錫寶。晉儀郡王永璿為儀親王,貝勒永璘為慶郡王,綿億為履郡王,奕綸、奕紳在上書房讀書。諭“中外陳奏直達朕前,不許副封關會軍機處”。召乾隆晚年抨擊、揭露腐敗而獲罪的尹壯圖來京候旨擢用。二月,以“六卿分職各有專司,原無總理之名,勿啟專權之漸”為由,罷皇八兄儀親王永璿管吏部事。三月,籍沒和珅花園府邸,花園賜皇十一兄永瑆,府邸賜皇十七弟永璘。四月,上大行太上皇諡號為“純”,廟號高宗。遵秘密建儲家法,親書皇太子綿寧名藏之秘匣……八月,翰林院編修洪亮吉上疏極言吏治腐敗,得罪戍伊犁。
現在我們說說八月發生的這件事情。
洪亮吉,字稚存,號北江,江蘇陽湖(今常州市)人。洪亮吉幼年喪父,隨母寄居外祖家。乾隆五十五年中榜眼,授翰林院編修。曾任順天鄉試同考官、貴州學政等職。乾隆晚年,和珅當權,無惡不作,和珅倒後,朝政依舊。出事這一年在宮廷出任《高宗實錄》纂修官。此人性情耿直,常懷憂國憂民之心,眼看著朝廷腐敗而不能言,盡管目前職位俸祿都不錯,也無心留戀,欲請長假回家鄉陽湖安閑。正在這時,平庸皇帝嘉慶由於收拾了貪賄專權的大學士和珅而誌得意滿,竟下詔尋求治國之策,無論官員百姓都可以直接將意見封章上達。一直苦於報國無門的洪亮吉見詔,馬上改變了主意,複又在京城住下,懷著一腔熱血,寫下三千餘言的《乞假將歸留別成親王極言時政啟》,抄三份分別投呈軍機大臣、成親王永瑆和吏部尚書朱珪、吏部右侍郎劉權之,請他們轉奏皇帝。洪亮吉的奏疏揭發時弊,抨擊僚臣,甚至對嘉慶皇帝也頗有微詞,下麵從《清史稿·洪亮吉傳》中轉述一二:
今天子求治之心急矣,天下望治之心孔迫矣,而機局未轉者,推原其故,蓋有數端。梁吉以為勵精圖治,當一法祖宗初政之勤,而尚未盡法也。用人行政當一改權臣當國之時,而尚未盡改也。風俗則日趨卑下,賞罰則仍不嚴明,言路則似通而未通,吏治則欲肅而未肅。
何以言勵精圖治尚未盡法也?自三四月以來,視朝稍晏,竊恐退朝之後,俳優近習之人,熒惑聖聽者不少……自乾隆五十五年以後,權私蒙蔽,事事不得其平者,不知凡幾矣。千百中無有一二能上達者,即能上達,未必即能見之實行施行也……蓋人才至今日消磨殆盡矣。以模棱為曉事,以軟弱為良圖,以鑽營為取近之階,以苟且為服官之計。由此道者,無不各得其所欲而去,衣缽相承,牢結而不可解……
何以言風俗日趨卑下也?士大夫漸不顧廉恥,百姓則不顧綱常。然此不當責之百姓,仍當責之士大夫也。以亮吉所見,十餘年來,有尚書、侍郎甘為宰相屈膝者矣;有大學士、七卿之長,且年長以倍,而丘拜門生,求為私人者矣;有交宰相之僮隸,並樂與抗禮者矣……太學三館,風氣之所由出也。今則有昏夜乞憐,以求署祭酒者矣;有人前長跪,以求講官者矣。翰林大考,國家所據以升黜詞臣者也。今則有先走軍機章京之門,求認師生,以探取禦製詩韻者矣;行賄於門闌侍衛,以求傳遞代倩,藏卷而去,製就而入者矣。及人人各得所欲,則居然自以為得計。夫大考如此,何以責鄉會試之懷挾以代?士大夫之行如此,何以責小民之誇詐夤緣?輦轂之下如此,何以責四海九州之營私舞弊?
嘉慶皇帝讀過這篇奏疏,很不愉快,尤其對“當法憲皇帝之嚴明”、“然後法仁皇帝之寬仁”之類的句子反感,認為洪亮吉對雍正、康熙“妄測高深,意存軒輊,狂謬已極”,再聯係到此人“平日耽酒狂縱,放蕩於禮法之外,儒風士品,掃地無餘”的表現,下詔把洪亮吉交軍機大臣和刑部會審定罪。參加會審的諸位大臣對嘉慶皇帝的意思揣摩得極為準確,以“大不敬”律處以“斬立決”,也就是說:馬上殺掉。法律判決呈遞到嘉慶帝麵前,等待皇上批準。不知道什麼原因,或者當時皇帝心情不錯,或者臨時發了善心,總之,嘉慶帝沒有畫圈,改批為遣送新疆伊犁戍邊。這樣,這位洪亮吉就被發配到伊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