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村委會幾近破敗的院子裏站滿了議論紛紛的村民，村委會的房脊上長著稀疏的雜草和一棵半人來高的榆樹。榆樹旁，一個戴著老式太子鏡，手拿拐杖的老頭兒筆挺的站在瓦礫上。
“這黃瞎子是怎麼上去的？”村支書提上鞋，氣喘籲籲的問。
“誰道了！今天早晨我就聽他罵罵咧咧的。”一位目擊村民答道。
村支書心裏也犯了嘀咕，早聽說這黃瞎子有點仙根兒，還真他媽神了，這沒梯子沒繩子，他一個瞎子是怎麼摸上去的？雖然納悶，但還是硬著頭皮，扯脖子喊道：“黃三兒，你快點給我下來！”
人群中靜了下來，好像都想聽聽他是怎麼爬上去的。誰又能勸動這個槍打不動的黃瞎子。
“是鄭歪臉子吧？”黃瞎子依舊仰著臉：“讓我下去也行！但得先讓我把話說完！”黃瞎子剛說完就引來村民的一陣哄笑。
村支書聽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外號幾十年沒人敢叫了，村裏還知道他這個外號的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惱羞成怒的鄭歪臉子在原地走了兩圈，大喊：“你個老棺材瓢子有啥正事？趕緊下來！”
“啊哇！啊哇！啊哇啊哇……”村頭的啞巴跑到支書跟前，無比憤怒的比劃著。
村支書不耐煩的說：“不回家看著媳婦兒，來湊什麼熱鬧！”即使他知道啞巴聽不見也要牢騷兩句。
村兒裏一位能看懂啞語的村民對支書說：“支書，他說今天一早兒黃瞎子就到他家胡鬧，說啞巴罵他。倆人急了就幹起來了。”他解說完眉毛一挑，像是想到了什麼，奇道：“唉……哎，不對呀！這一個瞎子一個啞巴怎麼能幹起來？瞎子看不到啞巴比劃啥，啞巴也聽不見瞎子說啥。我看這事邪性啊，早聽說黃瞎子神道，整不好啞巴心裏那點小九九都讓他算出來了。”
村支書一瞪眼：“操，滾一邊去，趕緊想法弄把他給整下來！”
“哎。”
“唉！”
“咋了？”鄭歪臉子問。
“這瞎子咋嘮嗑的功夫就沒了！”
雖說鄭歪臉子喊了十幾年“破四舊、打倒封建迷信”的口號，但對毛主席的信仰可沒有對鬼神兒的忌憚牢固，今天頭一回見到“瞎子上房，移形幻影”神通，心裏打鼓，嘴裏也嘟囔著：“真神了，說沒就沒。”
“完了！支書，黃瞎子從房上掉下來了！摔鱉古了！”村民驚慌喊道。
鄭歪臉子走近一看，可不是嗎！黃瞎子正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墨鏡被甩在了一旁，拐杖也被掄出幾米遠，半張枯槁的老臉正對著他，深凹的眼窩裏空蕩蕩的，活像一隻打了黃蠟的骷髏頭。
鄭歪臉子心裏一揪，雖說黃瞎子這人整天神神叨叨的不招人待見，可畢竟是鄉裏鄉親，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總有些心堵，萬一這事要是傳出去自己這村支書也不用幹了。
鄭歪臉子蹲下身，試了試黃瞎子的鼻息，歎了口氣，衝著黃瞎子喊道：“要是這麼死了得有多憋屈，你這眼神兒，這腿腳兒爬房上不一定廢多大勁兒，嘖嘖嘖……”鄭歪臉子握著黃瞎子的手，麵露同情之色，讓他本就歪向一旁的嘴撇到了後腦勺。
“來呀，來兩個人把他抬到……”沒等鄭歪臉子說完，隻見他表情突然一變，握著黃瞎子的右手一陣抽筋似的陣痛，趕忙甩開黃瞎子的手，向後退了兩步，怒號道：“哎呦……你個缺德的瞎子！”
黃瞎子撲棱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把圍觀的村民驚得向後退了幾步，都以為黃瞎子詐屍了，村民們驚愕的互相看了兩眼，撒腿便跑，沒一會兒，偌大的院子裏就隻剩下鄭歪臉子和幾個跑不動的老頭兒。
黃瞎子戴上眼鏡，撿起拐杖，依舊仰著頭：“這麼說吧，我今天招呼大夥兒來，是有事要向大家宣布。”
院子裏的幾個老頭兒吧唧吧唧嘴不知是走是留。
剛從驚嚇中緩過神的鄭歪臉子甩甩被黃瞎子捏腫的右手，喊道：“別在這裝神弄鬼的，趁大夥都在這呢，有事說事，說完回家呆著去。”
黃瞎子挺挺腰板，說“別欺我眼瞎，我眼瞎心可不瞎，你倒是挺健全，我看是睜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