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
我的藏族向導強巴從山寨牽來一條藏獒，用細鐵鏈拴在帳篷的木樁上。它高大威猛，足有小牛犢那般大。“它叫曼晃，是條渡了幾次魂都失敗的野魂犬，曾咬死過三隻羊羔。”強巴不無憂慮地說，“但願它不會給你捅婁子、惹麻煩。”
我聽說過藏族地區關於藏獒渡魂的習俗。傳說藏獒是天上的一位戰神，因噬殺成性觸犯天條而被貶到人間，所以藏獒性情暴戾殘忍，身上有一股濃重的殺氣，必須在它出生滿49天時，將其與一隻還在吃奶的羊羔同欄圈養。49天大的藏獒正是生理和心理發育成熟的時段，讓這個時期的藏獒與羊羔共同生活，目的就是要減弱它的殺氣。這就是所謂的藏獒渡魂。
在當地，渡魂成功的藏獒身價極高，牙口一歲的家魂犬，可賣到五千元。而渡魂失敗的藏獒，就隻能被當作廢品處理。品相再上乘的野魂犬也賣不出價，隨便給幾十元，主人就會讓你牽走。
這天早晨，我帶著曼晃前往日曲卡山麓，在懸崖峭壁間尋找金雕窩巢。突然，我左側山岩上傳來咩咩的羊叫聲，叫得淒涼恐懼。一隻紅崖羊，正勾緊脖子擺出一副角鬥士的姿勢，神態異常緊張。巉岩前有一隻灰白相間的雪豹，正張牙舞爪地躍躍欲撲。
紅崖羊最大的本領就是在絕壁上行走如飛，以躲避各種喜食羊肉動物的敵害。眼下這隻紅崖羊為什麼見到雪豹不趕緊逃命，反而還要擺開角鬥的架勢？跟在我身後的曼晃也興奮地吠叫著，殺氣騰騰地撲躥上去。
紅崖羊渾身打戰，羊眼恐懼得幾乎要暴突出來，但它卻仍佇立在巉岩上。這時候，紅崖羊背後石縫間的狗尾巴草裏，騰地豎起一個毛茸茸的橘黃色的東西。我定睛一看，是隻小羊羔的腦袋。小羊羔身上還濕漉漉的，羊眼眯成一條縫，抖抖索索地站立起來，又站不穩，才站了幾秒鍾就啪地摔倒下去，隱沒在那叢狗尾巴草裏。原來這是隻剛剛完成分娩的母羊！這隻母崖羊很不幸，在剛剛分娩後最脆弱的時候，被饑餓的雪豹盯上了。地形對母崖羊有利，不然它連同剛出世的羊羔早就命喪豹口了。曼晃與雪豹在巉岩前相遇了。
曼晃猛烈咆哮，須毛恣張，像隻發怒的獅子。雪豹當然也不甘示弱，張牙舞爪，氣勢洶洶地吼叫。藏獒與雪豹都想把對方嚇走，自己獨霸美味佳肴。
一般來說，兩隻藏獒才能製伏一隻雪豹，倘若一對一較量，藏獒很難與豹抗衡。兩個回合下來，曼晃的臉都快要被豹爪撕爛了，背脊也被豹牙咬得鮮血淋漓。雪豹嘴角塞滿狗毛，攻勢越來越猛烈。曼晃不得不跳出格鬥圈，以躲避雪豹淩厲的攻擊，雪豹卻銜尾追擊。
雪豹在後麵追了幾步，便停了下來，朝曼晃背影吼了幾嗓子，倏地一個轉身，突然躥高，跳上蛤蟆狀巉岩。它起跳的位置十分理想，剛好是在母崖羊的側麵。眼瞅著就要發起致命的攻擊了，突然，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