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戰前夕(1 / 2)

建康都城坐北朝南,建康宮位於城北,宮城南門為大司馬門,從大司馬門到外城正南門的宣陽門是長二裏的禦道,再出宣陽門到秦淮河的朱雀橋是另一截五裏長的禦道,總長七裏的禦道,成為貫穿建康城區的中軸線。

大司馬門外是一條寬闊東西相向的橫街,東通東城門連春門,西接西城門西明門,將都城分為南北兩大部份。北為宮城,南為朝廷各台省所在地。而其他政府機構、重要商市、居民區,乃至宰相大臣的宅舍別館,均在城外,主要分布於宣陽門到秦淮河長達五裏的禦街兩旁。自西晉滅亡,北方飽受戰火摧殘,漢族大舉南遷,達百萬之眾,南晉遂於建康地區設置僑郡,一時秦淮兩岸日益繁華,城內城外擠滿南來的北方人,把建康變成融合南北風格的城市,非常興旺熱鬧。

朱雀橋又稱朱雀航或朱雀浮航,是橫越秦淮河接通禦道的主要橋梁。所謂浮航,就是連舟為橋,平時作浮橋之用,遇有戰事,斷舟拆橋,立可隔絕兩岸交通。像這樣的浮橋,秦淮河有二十四座之多,但都不及朱雀橋名著當世。

若朱雀橋是建康城區最著名的橋梁,那位於朱雀橋不遠處,城外禦街之東,秦淮河畔的烏衣巷,肯定是建康城區聲名最盛的街道,因為南晉最顯赫的世家大族,包括王、謝二家,均定居巷內。

烏衣巷朱樓夾道、畫棟雕梁,是尋常百姓難以進入的禁街重地。“烏衣豪門”已成為當代最顯赫門閥的代稱。

烏衣巷謝家大宅占地十餘畝,沿秦淮河而築,由五組各具特色的園林合成,其中以忘官軒所在的四季園最負盛名,如論景色,則以座落河畔的東園和南園為勝。

鬆柏堂是宅內最宏偉的建築物,高敞華麗,內為鴛鴦廳結構,中部有八扇屏風分隔,陳設雍容高雅。此堂亦是謝家主堂,外連正門大廣場,遇有慶典,移去屏風,可擺設三十多席,足容數百人歡聚一堂。

正門外是烏衣巷,對麵便是可與謝宅在各方麵相提並論的王家大宅魏峨的樓閣園林。烏衣巷西接禦道,長達半裏,筆直的巷道兩邊盡為豪門大族的居所。

此時在鬆柏堂內一角,兩個身影席地而坐,正在專心對弈。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這二人卻是一老一少。老的那人雖已屆暮年,仍是一副精華內蘊豐神俊朗的樣貌,手搖羽扇,仿似諸葛武侯複生於世,五綹長須,身裁高頎,有一種說不出的瀟灑和悠閑自得、孤傲不群。而那年少的一身白色武士服,素藍色長披風,英俊無匹的臉容冷如鐵鑄,沒有透露絲毫內心的情緒。他挺拔的體型在在顯示出非凡的氣魄,充滿力量和信心,像一把出鞘的寶刀,神采飛揚。

如此人物,天下又能有幾人。不錯,那年老之人便是被譽為當代第一名士的風流宰相謝安,乃晉帝琅邪王司馬睿座下第二把交椅的當權人物,總攬朝政,今年六十四歲,年輕時曾短暫出仕,後退隱東山,至四十歲在千呼萬喚下始東山複出,秉持開國丞相王導“鎮之以靜”的安民政策,令南晉得偏安之局,與大將桓衝一文一武,為南晉朝廷兩大支柱,被譽為“江左偉人”。

而那年少之人,卻是謝安之侄,‘北府兵’的大統領謝玄。謝玄被任命為袞州刺史,出鎮廣陵,他便在親叔謝安全力支持下招募淮南江北之民為兵。江北一帶民風強悍,武技高強者大不乏人,謝玄銳意訓練下,不數年已成勁旅,號“北府兵”。苻秦屢次南犯,北府兵禦之,戰無不捷,令北府兵聲名大噪,謝玄本身更是被喻為‘江左第一將帥’,與乃叔一文一武,牢牢地拱衛著這‘晉朝’司馬氏岌岌可危的‘江左’政權。

但見前者仍是那副自然閑適的樣兒,謝玄則有點心神不屬,皺眉瞧著謝安舉起黑子。隻從坐姿,已可看出當時胡漢生活習慣的不同。漢人自殷周雙膝前脆,臀部坐在腳後跟上的“跪坐”習俗形成以來,成為儒家禮教文化的重要編成部份。臀部坐地,兩腿前伸的“箕坐”和垂腳高坐均被視為不敬的忌諱行為。到漢末以後,胡漢雜處,垂腳高坐椅子的“胡坐”又或“箕坐”,已在漢人間廣為傳播,形成高足形床、椅、凳的居室新文化。不過在世家大族裏,“胡坐”仍被視為不敬和沒有文化修養。

謝安大有深意地微微淺笑,把黑子落在盤上,吃去謝玄辛苦經營力求圖出生天的一條大龍,盤上一角立被黑子盡占其地。

謝玄俯首稱臣道:“我輸哩!”

謝安油然道:“自你通曉棋道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贏你,可見爭勝之道,在乎一心,玄侄因心煩意亂,無法專注,故有此敗。若在戰場之上,你仍是如此心浮氣躁,那即使苻堅兵法戰略,均遠遜於你,玄侄你仍難逃一敗。”

謝玄苦笑道:“如非苻堅兵力十倍於我,小侄怎會心浮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