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聞鳥鳴與聽春雨(2 / 2)

陸遊的故鄉紹興山陰距離都城不遠,初春他就來到了臨安,住在旅舍裏等待接見。可是皇帝日理萬機,不是馬上就可以見到的。六十二歲的陸遊在等待中難免有一絲焦慮。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詩以發牢騷開頭。告別官場數年的陸遊來到第一名利場的都城,感到世風澆漓,人情紙薄,可“誰令騎馬客京華”這句自問有點矯情了。當朝丞相能舉薦年過六十的陸遊,皇帝能起用這位老臣,應當不能說世味“薄如紗”了吧?雖說聖上征辟,不得不從,可重新出仕真的違背詩人本意了嗎?“騎馬客京華”等著皇帝召見難道不是詩人自己所盼望的?明乎此,就很好理解頷聯中“一夜聽春雨”,那是陸遊心中有事,難以入眠。“深巷賣杏花”可看出宋代臨安城市民生活的閑適。賣杏花的人不擔心城管來沒收攤子,而杏花這種頗具“小資情調”的東西竟然多有人買。

頸聯“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是詩人自己以寵辱不驚、物我兩忘的姿態示人,實則是心裏鬱悶的寫照。“矮紙”則是短紙,不是正規的公文紙和信箋,斜行寫草書,顯然是信筆塗抹,打發無聊的時光。下一句所寫的心態同上一句。雨後初晴,在家操練茶道,也是閑到極致的表現。“分茶”是流行於宋代上流社會的一種茶道,指的應該是“點茶”或“茶百戲”,今在中國已不存,在日本還有所遺留。黃遵憲記載:“日本‘點茶’即‘同宋人之法’:‘碾茶為末,注之以湯,以筅擊拂’雲雲,可以參觀。”“點茶”前,先要將茶盞加熱到適當溫度,然後用小勺取茶末在盞中調至膏狀,再用滾燙的水衝點,邊衝點邊以竹製的茶筅或銀製的茶匙在盞中攪動,名曰“擊拂”。“擊拂”的方法不同而盞麵浮現不同的乳花。這就是詩人所說的“細乳”。宋徽宗是此中高手,專門著有《大觀茶論》,其中談及乳花之妙:“乳霧洶湧,溢盞而起,周回凝而不動,謂之咬盞。”歐陽修、梅堯臣、蘇東坡等宋代文人的詩文中多處有“點茶”的描寫。

尾聯兩句還是發牢騷。京師汙濁,而以素衣處之,自嘲不做風塵之歎。這兩句是說給皇帝聽的,意思是你到底什麼時候召見我?如果遲遲不召見,我還來得及清明回家祭祖掃墳。這首詩傳入宮中,孝宗非常欣賞“小樓一夜聽春雨”兩句。陸遊後來終於蒙孝宗召見,該年七月抵達嚴州視事。在陛見孝宗時,陸遊仍然談如何北伐收複失地。孝宗避開這個話題,對他說:“嚴陵山水勝處,職事之暇,可以賦詠自適。”

這個皇帝,實在太有人情味了。陸遊生在那個時代,還牢騷不斷,如果他生在明初洪武年間或“反右”“*”時期,他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