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宣子對魯國的禮樂心服口服還有一個原因,晉國曾在魯國使臣麵前出過很大的洋相。襄公四年,魯國派使臣穆叔入晉,名義上是對三年前魯襄公即位時晉國派使臣道賀的回禮,事實上當時長期受到齊國欺壓的魯國,不得不投靠當時的超級大國、同是周武王之後的晉國。晉國國君令樂工奏樂招待。先奏《肆夏》(其詞今已亡)三章,穆叔沒有按照通行的禮節回拜;樂工然後歌唱《文王》之三(《詩經·大雅》),穆叔又不回拜;接下來樂工歌唱《詩經·小雅》中的《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三章,每演奏一曲,穆叔恭恭敬敬地回拜一次。
晉國的重臣、韓宣子的父親韓厥覺得非常奇怪,因為他知道來自禮儀之邦的魯國使臣選擇性回拜,一定有原因,於是派人去驛館問穆叔。穆叔回答說,《肆夏》之三是天子用來招待諸侯的,我一個使臣哪擔當得起?《文王》是兩國君主相見時的樂章,同樣我不敢僭越;而《鹿鳴》是貴國君王對我國表示友好之意(中間有“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之句),我哪敢不回拜?《四牡》是貴國君主慰勞使臣的,我哪敢不再次回拜?《皇皇者華》中有國君教導使臣“必谘於周”,即要向忠信之人谘詢。臣聽說:“訪問於善者為谘,向親近之人谘問為詢,谘詢禮法為度,谘詢政事為諏,谘詢疑難問題為謀。臣一下子獲得五項善待,當然要重重回拜。”可見,忙於打仗的晉國早就亂了禮樂,搞不清奏樂的程序、規矩,隻能隨便找幾個曲子來演奏,所以才鬧出用《肆夏》《文王》招待他國使臣的笑話,而後三個曲目純粹是瞎貓抓死耗子,碰上的。作為弱國的使臣穆叔,不得不委婉地給大國上了一堂禮樂課。作為武王後裔,把周室禮法忘記到這種地步,晉國君臣的羞愧可想而知。
孔子成長於魯國不是偶然的,孔子根據魯國史書整理的《春秋》,今天中華民族仍受其惠澤,而楚國、齊國、晉國、秦國的強大早已煙消雲散。英國曾是“日不落帝國”,二戰後,所控製的殖民地先後獨立或回歸祖國,現在隻能守著英倫三島那點領土,可以說英國不複是當年的超級大國。但是,因為其文化的軟實力,它以隻相當中國一個省的疆土、人口,仍然在世界上有著無可替代的影響:英語是國際語言,文藝複興和工業文明時期英國人在科學、哲學、法學、政治學等方麵取得的巨大成就,依然是世界文明史繞不過去的高峰,影響至今。唯一的超級大國美國,其總統見到了英國女王,也是謙恭非常。英國在文化方麵的軟實力,使其在硬實力衰落時,仍然能保持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