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識的曆史和現實(2 / 2)

因此,在這個新技術日新月異、新名詞層出不窮的時代,我觀察世態人情、社會萬象,喜歡做曆史的比較,追尋曆史的脈絡和因緣,有時不免有今夕何夕之歎。

從鴉片戰爭以來,中國一代又一代當權者和知識人(士大夫),其中不乏有識之士,他們為列強環伺、國力不振、民生艱難而憂慮,“破舊”與“立新”幾乎是一代代人的追求,許多人將百弊叢生歸咎於舊傳統、舊文化,將國強民富的希望寄托於“立新”,引進來自國外的新技術、新製度、新文化。應當說,一百多年來,取得不少的成就。從製度和話語體係來說,我們今天幾乎是“全新”的,現代教育製度包括學科分類來自西方,公權力架構和社會治理的方式學習國外。更不用說現代科技的應用對普通人生活的改觀,今天中國人乘飛機,坐高鐵,開汽車,上互聯網,生活方式和西方國家沒什麼區別。但越過器物層麵和表麵上的製度架構,深入去看中國權力的運行規則、社會的管理思路,甚至普通人的思維方式,和明清兩代的社會究竟有何本質的不同?我看到的是製度的、文化的某些基因頑固地、換湯不換藥地留存下來,許多中國人也習慣於循著傳統的路徑去解決問題。

於是,我在評論一些事件時喜歡透過曆史來分析現實,這不是曆史愛好者的討巧,確實是因為現實就這樣,它總是讓人覺得“太陽底下無新事”。我在寫作中不斷提醒自己,要盡量避免簡單的今古對比或者油滑的戲說以及牽強附會的影射。日積月累,這類文字竟然有了幾十萬字之多,但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去整理它們。

一晃多年過去了,我告別了記者生涯,一頭紮進書齋,做一個語言文化的圖書編輯,注意力離時事政治和流行文化越來越遠,因此相關的文章也寫得少了。過去那些透過曆史看現實的文章,也躺在電腦裏,我以為我不會再去翻看。承蒙認識多年而從未謀麵的向繼東老師不棄,他鼓勵我將這些文字整理出版,於是我抽出時間將那些沉睡的文章進行選擇、整理、修改,整理過程中對這些文字的價值又有了些許的自信,好像所言所論,在當下並沒有過時。整理出版,能博讀者一哂,就足矣。如果能讓人讀後,對看待當下紛繁蕪雜的社會有所助益,那則是榮幸之極了。

年過不惑,我已沒有用這類文字哪怕改變社會一點點的奢望了。中國唐代大文豪杜牧說:“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英國曆史學家湯因比則說:“曆史給人的唯一教訓,就是人們從未在曆史中吸取過任何教訓。”看來中國和外國差不多,“以史為鑒”說起來輕巧,實行起來則千難萬難。

二〇一四年七月 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