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國的新帝登基,已半年有餘。
一朝天子一後宮,太後有旨,選秀在即。
大家都在傳言這場選秀其實是為季家之女準備的。
這時在郊外的幼兒莊裏,一位粉衣少女正和一個素衣男童一同跪在地上,敲敲打打已經成雛形的木板屋。
入天高的綠樹枝蔓盤橫,滲漏連續雨天後的第一縷陽光,倒影細碎,泥土透著春的芬芳。
樹下,男童不時地抬頭看著專心拿鐵錘的少女,神情難掩興奮和擔憂:“如嫣姐姐,快好了嗎?你說小黃會喜歡這個新家嗎?”
少女把嘴裏含著的釘子拿下來釘好,底氣十足地點頭:“當然,這可是姐姐我親手設計的,小黃肯定喜歡。”
男童拍了拍已經做好的漂亮狗屋,扶少女起來,替她拍拍裙擺上沾染的泥土:“如嫣姐姐,謝謝你。”
“小傻瓜,舉手之勞嘛。”粉衣少女咧嘴笑,愛憐地摸了摸男童的頭,這裏的幼兒莊是鹹豐城裏的幾個富人做慈善募捐的,收容的都是城裏無親無辜的孤兒,她常常會來幼兒莊看他們,這個約莫六七歲的男童名喚都子,他唯一的親人就是小狗小黃,前些天下大雨,把小黃的房子給衝不見了,小黃因此還生了病,她帶食物來看他們時,看到都子一個勁地在哭,才知道了這件事。
於是她連夜畫出狗屋的設計圖,拿圖給都子看,然後照圖重新給小黃做了一個新的家。
“如嫣姐姐,你笑起來真美。”都子害羞地摸了摸後腦勺。
隻見她一身粉色華裙,外披白色紗衣,裙幅熠熠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即使沾染了泥土也絲毫掩蓋不住由內而外散發的靈動氣質。三千青絲用發帶隨意係在身後,頭插蝴蝶釵,不施粉黛都膚如凝脂,那雙被仙人摘星辰投放的眼眸撲閃著慧心,線條優美的頸項處晃動著幾絲落下的秀發。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徹的冰雪。
別說是鹹豐城,便是整個天香國,都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她更俏美的女子了。
“如嫣姐姐你會去參加選秀嗎?”
聽到都子的這句話,她的笑容僵住了。
“他們都說皇宮裏要選秀了,鹹豐城裏所有漂亮的姑娘都要去參加選秀,可我不希望如嫣姐姐去,如嫣姐姐這麼漂亮一定會被選上,那樣的話如嫣姐姐就不能像現在這樣來看都子了。”都子落寞地吸了吸鼻子,七歲孩童的心思簡單而率直。
她回了回神,重新揚起嘴角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不會的,我哪兒也不會去的。”
“真的嗎?”
“恩,好了,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們。”
“姐姐再見。”
都子依依不舍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絲毫沒有看到往前走的她臉上漸漸消散的笑容和凝重起來的神情。
……
昨晚,爹爹喚她到書房,告訴她選秀之事,她隻道爹爹是來詢問她意見,想也沒想地斷然拒絕:“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半點不由人。我不要,我不去!爹爹你是知道我的,此生若嫁,隻願找喜歡之人,相伴一生,哪怕那人是草莽匹夫。”
從小她要做的事無人能阻止,她不願做的事也無人能逼迫。
可她卻想不到從來對她都疼愛有加的爹爹壓眉決絕道:“不,你必須去。”
“爹爹!”
“嫣兒啊,你是我季洪文唯一的女兒,是這季府的大小姐。別忘了,你姓季,你有你這輩子必須要做的事,要走的路。”
她從未見過爹爹如此嚴肅的樣子,這句掏心掏肺的命令像一座山一樣壓了過來。
是了,她姓季,她便是傳言中的季家之女,季如嫣。
日後天香國金庫地宮建築圖的唯一繼承人季如嫣。
季家在鹹豐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季洪文身無官職,卻可自由出入宮闈,深受太後和皇上的倚重和尊重,手無寸功卻能被賜府邸,贈金,封地,季家獨女季如嫣自小雖養在深閨,但地位待遇堪比公主。一切的尊榮和金貴皆因為季家世代都是建築方麵的專家,天香國的金庫地宮便是季洪文一手打造的,重重機關和唯一的入口出口都隻有他一人知,天下無雙的地宮地圖便在他手裏收藏,而他將會將地圖傳給唯一的愛女季如嫣。
換言之,季家就等於寶藏。
即是寶藏,也就意味著重重危險。
而新帝江君傲乃是先皇所寵愛的湘妃所出,湘妃紅顏命薄,早早仙去,如今的太後是先皇的皇後,江南玉王的親母,江君傲能登上大寶全靠先皇的一道聖旨,內憂外患可想而知,他若想坐穩這把龍椅便會拉攏季家,而季家想要平安也需找棵穩妥的大樹,雙方各取所需,想要相互依傍,那麼借著選秀的幌子,讓季家之女名正言順地成為皇後就是正途。
這便是爹爹說的她要走的路,要做的事,季如嫣再清楚不過。
……
清楚歸清楚,季如嫣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的,她自小念書明理,隨父親所願,繼承了在建築工程方麵的天分,更深刻地明白磚瓦堆積出來的美無論如何都美不出自由來。
對於那個金碧輝煌牆比天高的皇宮她有著深深的好奇和恐懼,好奇那裏麵的建築奧秘,恐懼那裏麵的絕對禁錮。有時在山頂眺望過去,她忍不住想,去那裏玩賞一段時間倒是可以的,若成為那裏麵萬千女子中的一個,這輩子一定就這麼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