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病了,病的很厲害,這些年,忘記了很多人很多事。
她本來就跟那人學的沉默寡言,現在愈發安靜了。
她就像一台古老的留聲機,上麵放著單一的一張碟,永遠是咿咿呀呀的戲文。
就像是被這個時代遺棄了,她就默默的躲在角落裏,抱著那段陳舊的歲月不願意抬頭。
熙和在一個小劇院裏唱昆曲,一曲遊園驚夢,唱了五年,十八歲到二十三歲。
每個禮拜的周六,人們總能看到那個身影,巴掌大的臉,粉紅的脂粉暈在水靈靈的眼睛旁,眉角入鬢,櫻唇微啟,天真嬌媚。
林修在那個小劇院聽了五年的戲,每個禮拜的周六,第一排左手邊的第一張桌子,一壺金駿眉,一碟梅花香餅。三十歲到三十五歲。
他在光隱去了的角落,看著台上的女孩子,半嗔半怒,眉目含情,一抖腕,一甩袖,珠翠相撞,皆是風情。
他喜歡這種前生今世的感覺,像是活在了宋代,有點落寞有點微涼。
一壺茶,一輪月,一個心上人。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偷偷起了壞念頭,心裏冒出個小人,拿著鞭子驅趕著他不斷的去靠近那個女孩子。一點一點的,他以為自己該會是抱著一大束玫瑰,像個天神一樣降臨在她麵前,然後居高臨下的告訴那個女孩子,
“瞧你多幸運,我這樣的喜歡你。”
他總是不收控製的開著車遠遠的跟著那個小人,看著她在石板路上一跳一跳的蹦著回到那個古樸的小院,朱紅的大門吱呀一聲透出條縫來,她就跟個紙片兒人一樣從裏頭飄進去。
如豆的燈光從二樓靠右的小房間裏透出來,他覺得心口暖和的像要燒起來。
他想自己是中毒了,中了一種叫楚熙和的毒。
四月四日,周六晚上十點,戲劇已經謝幕。
天空蒙起了牛虻樣的細雨,熙和急匆匆的卸了妝,提著裙角站在劇院門口像外張望,蔥白的指頭朝外伸去,又立馬縮了回來。
四月初的夜晚還是涼意逼人的,在加上點兒小雨,連躲在裙擺下的膝蓋都凍得冰冰涼。
天色已經很晚,今天劇院發生了點意外,又耽擱了稍許,再不回去阿媽就要擔心了。
熙和搓了搓手,咬了咬牙,一頭鑽進了夜色中。
林修一出門就看見站在門口發愁的小姑娘,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愁的皺巴巴的。他喜得心裏都要沸騰出來,老天真的是不會薄待他的,總算是有了這樣英雄救美的機會了。他幾乎都能聞到空氣送來的熙和身上那股淡淡的玉蘭香。
他滿眼欣喜的跑到車裏拿了備用的雨傘,又急衝衝的趕回去,可不能讓他的小姑娘著涼啊。嘿嘿,還是把單人傘呢。
劇院門口還有鬧哄哄的十幾個張望的人,踮著腳尖,咬著牙抱怨這善變的天氣,這麼晚了還要折騰出一場雨,瞧這樣子,一時半會兒可停不了。
他在嘰嘰喳喳的人群了尋了一圈又一圈,穿長裙的女孩子有四個,可是獨獨沒有他想看到的那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