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們的生意也不怎麼好。
師傅對我說:你到縣城裏轉悠轉悠吧,看看有沒有你師兄的消息,他要是再不往家裏寄錢,咱爺倆今年可就沒法過冬了。
我不情願的說:我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去過縣城呢。
師傅把眼一瞪:難道你就願意跟著我在這裏喝西北風?我知道師傅說的是實話:天氣越來越冷,煤價像工商所收的管理費,天天往上漲,家裏的煤大概還夠燒一個月的。
我去鎮上的煤站問過了,現在的小煤礦都關停了,大煤礦的煤光給大城市裏燒暖氣還不夠呢。末了,那個煤站的胖子還告訴我:你知道嗎?聽說最近有個貴州的縣長,因為關煤礦關的,叫人殺了一家六口啊。
我也沒往心裏去,貴州?貴州在縣城的哪個方向我還不知道呢。
說實話,我進了縣城就調向,就找不著北了。開始的時候我還經常奇怪:為什麼大中午頭的,太陽掛在東邊呢?難道縣城的太陽也像師傅似的,每天睡懶覺?
自從師兄走後,師傅就變懶了,天天睡懶覺。大概人上了年紀了都這樣。大概人上了年紀都這樣吧。我經常盯著他流著涎水的睡臉不懷好意的想:要是哪天老頭子就這樣睡死過去,他哪些秘密怎麼告訴我啊?
我和師傅的生意不大,就是在一個三鎮交界的馬路旁邊殺豬。這裏上不著村下不著店的,不過來往的車輛還真不少。我們不僅殺豬,有時候也殺羊,也宰牛。有一陣子生意很好,每天淩晨的時候都有人拉一大卡車牛來。後來就說他是個偷牛的,叫派出所的給抓了。那一陣子我很失落,我一直想再多殺幾頭牛,好給師傅攢個牛皮大襖。
師傅一般不怎麼動刀子了。以前他還經常盯著我囑咐幾句。現在連這個也省略掉了。晚上冷,師傅就讓我去他炕上一起擠,這樣就少生一個爐子了。省煤。
師傅不幹活了,睡覺前卻不閑著,整天叨叨我們殺手門那些曆史上的往事。當然他說的不是專諸、荊柯、張良那些人。那些事情我在進殺手門學習的時候都從教科書上背誦的滾刮爛熟了。他說的是他那些師叔、師伯的故事:什麼王亞樵拉、汪精衛了,還經常把汪精衛的一首詩背給我聽。
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了,頂了他老人家一句:我怎麼聽鎮上的人說,汪精衛是個大漢奸呢?
這話把師傅的肺頂的不太舒服,他咳嗽了半天,末了,師傅才冒出來一句話:汪師叔是叫你師爺爺給清理出門戶的。
我在縣城裏轉悠了三天,也沒有師兄的消息。我知道師兄肯定不會在縣城裏。師傅叫郵政所查過那些彙款單的出發地,不是北京、南京,就是上海、深圳。師兄淨去些好地方。用師傅的話說,那都是些花花綠綠的世界。
不過,在縣城裏我也發現了一個好地方:就是我現在呆的這個網吧。在這裏不僅能看電影,還能從網上查找師兄的消息。最重要的是,這裏過夜才需要10塊錢。要知道最便宜的旅店也要15塊呢。
就這樣,我在網吧裏呆了七天。
七天的時間裏,我總共上網吃飯浪費掉143塊錢,理發浪費掉5塊錢,洗澡浪費掉10塊錢,買了條內褲浪費掉8塊錢,給家裏小賣部的羅鍋子打電話浪費掉1塊2。電話一共打了兩次,第一次沒有打通,第二次才通,也不知道羅鍋子能不能把信兒傳給師傅。以前光聽人說手機是雙向收費,沒想到縣城裏的公用電話不管打通打不通都要錢呢。
我現在身上隻有35塊8毛錢了。我的夥食不得不從康師傅大碗麵換成一般的泡麵。幸虧我沒有舍得扔那些大碗和小叉子,估計每個大碗都能用個四五次。
師傅常說:聖人遠行,道旁必有貴人襄助。
我現在怎麼看自己怎麼像個聖人。因為我真的有貴人襄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