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笑歸來近(一)(1 / 2)

雪初下,風不止。天地肅殺,似是剛經過一場殺戮。

晉陽城外,馬蹄踏破地麵的冰雪,兩匹馬前後奔馳而來。當先一匹馬是極為神駿,它渾身素白,似能跟這千裏內一片銀白融為一體。白馬上之人也是同等華貴,身著白貂皮的風氅,頭紮束發銀環,神情桀驁。後麵一人一馬,馬雖也神駿卻不及當前一匹,馬上之人也稍遜一籌,卻也是麵目英俊。

兩人自風雪深處而來,他們的去處正是北齊的晉陽城內的宮城。

馬在城門口停了下來,白馬少年仰頭深望,良久未語。

“公子。我們要先回府麼?”

身後少年忍不住多嘴。

“不。直接進宮。“

“可如此風塵仆仆,這樣麵聖隻怕不妥吧。”

“他若有意要為難我,怎樣都是借口,我又何必為這般勞神呢。”

高長恭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身後的少年,又輕聲囑咐了幾句。“聽雨,你先回去,不必等我。”

蕭聽雨答了一聲,便很快消失在碎雪紛飛之中。

宮城坐落在晉陽城街的盡頭,物寶天華、氣勢恢宏,高門大敞,門前雪地足跡縱橫交錯,時有人進進出出。高長恭經過時,總是笑容可掬,偶爾彎腰施禮。

深宮偌大,他走過重重門院,又走了很久才到了前殿。高大的門戶是緊閉的,外麵仍有餘暉,裏麵卻早已燈火通明。守在門口的內侍見高長恭徐徐走來,便連問也不用問,將門打開一線,閃身進去了。

高長恭知道他是去通稟了,挺直身子立在雪裏,靜默等待。

又過了許久,周圍寂寥無人聲,隻有風在耳邊竊竊私語。半個時辰過去,門再也沒開過,盡管雪落滿了高長恭周身,他仍一動不動的站著,就似亙古以來就站在這裏,誰也不知他能站到什麼時候,也許下一瞬他就會力竭而倒下,也許是能站到時間的盡頭。

雪已住。

忽一片寂靜被人打破,高長恭聽到了腳步聲,聲音很多,他抬眼看過去,他看到了很多人,他們十人成一排的順著防風簷下走過,門開了,他們陸續進去。

也正是門開的一瞬,他才瞧見門裏坐著三人。一個麵色枯黃肌瘦,身子斜在高堂長椅上,似終年纏綿於病榻,映襯得身上玄色朝服毫無浮華之氣,這人便是皇上。在他身旁還長立一人,他身材健碩,目光迥異,他身著鎧甲,沒有帶佩劍,應是位將軍。還有一人他長跪於底,腦袋紮下去,從遠處根本瞧不見,隻能隱約瞧見他正發抖的脊背。

這三人一坐一站一跪,身份卑賤尊貴彰顯得很分明。

高長恭還在疑心裏麵發生了什麼,門就關起來了。半刻未過,就聽裏麵傳來鬼哭狼嚎的慘叫,隻是驟然間又停了,一會兒功夫,有侍衛拖著一個男人出來,他已似死人般任由侍衛拖拽,在銀白一片的雪地上流出一道血痕。

高長恭不認得這人是誰,卻認得那身衣服,那便是方才進去的那十人中的一人。看著這一道血痕,以及那人被拖拽而過時,目光凝著一股求饒的神態,隻是他已死了,他的麵目都凍結在那一刻。

高長恭忽然覺得這一場雪,來得比往年都要冷上幾分,忍不住把身上的風氅往胸前拉了拉。

沒多久,一個內侍從門裏出來,他習慣性得弓著身子,小碎步走到高長恭麵前,也不抬頭,卑微得幾乎要把頭埋進胸裏。

“陛下已醉了,殿下若無要緊事,還是回吧。”

高長恭微彎腰還禮,隻說了一聲“勞煩了”,頭也不回的走了。

冷風襲過,刺骨難忍,可長恭卻在這般的風裏淺淡微笑,他笑得心滿意足。此次他入宮,不過是為了不失禮節,至於真心實意,當真是算不上。現在皇帝主動不見,也正合了自己的意願,所以他離開得很幹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長恭按著原路回去,才沒走出去幾步,遠遠就瞧見二三十人成隊的禦林軍,披甲持劍,氣宇軒昂的走過來,每一個麵孔都堅毅得宛如花崗石般不畏所有。尤其是走在最前麵的少年,英姿颯颯,目光冷峻,神色裏總是有一股居高臨下的桀驁,讓人不敢直視。

隻是當他也瞧見長恭時,臉上凝固的神色,立刻就變得複雜起來,似有幾分意外,幾分驚愕,更有幾分憂慮之心。

這張麵孔他已有三年未見過了,三年前他策馬送別了這個一心貪戀風塵世俗的摯友,本以為從此便天各一方,未想到今日還能如此平靜的相見。隻是當年莫逆於心,遂相為友,如今又該如何看待這位三年天涯路遠的故人。

少年的手用力握了握腰間的劍柄,片刻掙紮後,才把複雜的情緒收斂了起來,目光落到身後。“你們先去吧。”

身後的人齊刷刷的彎腰應允,從他們兩人身邊走了過去。

“什麼時候回來的?”少年略顯激動的問。

“方才。”長恭平靜的回答。。

“這麼說,你是見過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