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的臭豆腐(1 / 1)

第一次看見清水茶那廝時我正坐在窗前。

忘了我是不是在打盹兒,依稀看見水猶寒皺著眉頭捧著心口從窗下邊走過,還有水眉兒那小妖精,頭上戴滿了花花草草。天氣開始有點兒熱,風熏熏地吹人也懶懶的,是下午兩三點鍾時候,我們相思女子客棧還沒有什麼客人。這時候一陣陣微風吹來了一陣陣中人欲醉的味道,我正要跳起來突然記起了我的格格身份,隻好咽了一下口水使勁兒吸吸鼻子——一張標標致致的小白臉突然隔窗和我四目相對:“姑娘~~~~住店哪~~~~!”然後我就看見那廝的禿腦袋在小白臉上麵伸了出來,賊忒嘻嘻的眼睛盯著我,拉開了破鑼嗓子:

“賣————臭豆————腐!”

那天我們客棧下午三點半開晚飯,五點半又開了一次飯,晚上八點鍾開始吃消夜,九點鍾的時候水猶寒親自拿了個浣紗的木盆來舀了半盆臭豆腐湯,據她自己說是拿去澆花的。水眉兒吃臭豆腐吃醉了,倒在椅子上唱歌“把臭豆腐留給自己,你的擔子由你挑走。從此以後我再沒有,吃別的東西的理由……”那個下午住進來的小白臉孟浪,原來是個詩人,總共吃了十五個臭豆腐三明治、喝了三壺臭豆腐咖啡後,開始寫詩“臭豆腐/鋪滿/愛情路,荊棘處/是薔薇/臭豆腐。”隻有我保持著清醒的頭腦,給了清水茶那廝十塊豆腐錢後,一定要他找我二十五塊,害得他隻好給我假幣,而且在他臨走時毫不客氣地把他臉頰上的臭豆腐全部親自舔了下來。

聞聞好臭,舔起來真香……

那以後每隔三天我們就聚一天餐,六點鍾早餐,八點半點心,十一點午餐,三點半點心,六點鍾晚餐,八點半消夜,十一點夜宵……水眉兒依然陶醉,水猶寒不再躲起來澆花,詩人孟浪也不走了,在我們相思女子客棧采風,寫出了象臭豆腐那樣膾炙人口的《讓我一次吃個夠》和《你看你看臭豆腐的味道悄悄地在改變》,還有一首是“我有臭豆腐放在碗裏,想要悄悄送給你。自從吃了三盆臭豆腐,我們心裏充滿快樂……”我依然每次給清水茶那廝十塊臭豆腐錢,那廝依然每次找我二十五塊假幣,然而可惡的是那廝現在來見我總是把臉呀手的洗得幹幹淨淨,用洗下來的水作臭豆腐湯。

世界上最令人不甘心的就是淺嚐輒止……

真的臭豆腐,敢於直麵慘淡的太陽,敢於正視淋漓的豆腐鹵,這是怎樣的沉毅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往往不為食客設計,以時間的流逝來洗滌豆腐盆,僅使留下淡黑的豆腐跡與微漠的臭味——那廝和他的臭豆腐漸漸地失去了蹤跡。

“那廝呢?怎麼不來了?他還欠我十五塊假幣呢。”我不經意地問。

“他怎麼會來?他熏壞了心了。”孟浪說,“他總是做臭豆腐,這次是要做放醋的。放醋的臭豆腐,做得的麼?先是頭暈,然後就倒了,倒了大半夜,就爬起來了。”

“爬起來了後來呢?”我無聊地問。

“誰知道……許是走了。”孟浪倒一碗水猶寒在飯盆裏,用兩根筷子做成水湄兒,晃晃碗,碗裏就起了一朵孟浪花。

第二年端午我又問了一次,中秋又問了一次,到年下便不再問——那廝也許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