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中午,院壩裏依然黑煙嫋繞,燒紙的灰燼騰空飄飛。現場的哭鬧聲和收錄機最大音量放出的哀樂聲混響成一片,始終都沒有停歇過。熊家兄妹揚言:不達到目的,他們就在這裏安營紮寨下去。要是警方上來抓人、搶屍體,他們不惜拚個你死我活。
鄭江覺得熊家人並不完全是無理取鬧,所以不想讓警察來硬的。那樣就會喪失所有的回旋空間,動用強製手段隻能是迫不得已時采取的對策。
康書記、董縣長等領導都打來電話過問情況,要求盡快把屍體移走。縣民政局調來的殯葬車也停靠在了不遠處的大路邊。然而,盡管鄭江等人費盡口舌,熊家兄妹就是堅決不答應。他們把老太太的遺體當作出奇製勝的一大法寶,豈肯輕易放棄?
眼看已是下午3點,鄭江感到壓力越來越大。他沒心思吃午飯,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
“告訴你們,不拿出50萬來,休想叫我們撤走!”熊家老大熊富財氣咻咻地拍桌大嚷道:“我們還要叫人來給我媽做道場,讓全城的人都來看,給我們評評理。”
“媽吔,你……你……死得好慘喔!哇……嗚嗚!”老二熊富貴和幺妹熊玉蓉等人在大廳裏一起嚎啕起來,引發了裏應外合的一片慟哭聲。
“做道場?”鄭江眼前突地一亮。他想到了一個人,這就是在玉屏鎮方圓百裏信眾雲集、算命做法事看風水樣樣精通的何道士。
何道士真名叫做什麼,很少有人知道。極“左”年代,他隻是偶爾偷偷摸摸地在辦喪事的農戶家做做道場、收點小錢而已。不過,辦喪事時做道場是“破四舊”的打擊對象,敢於請他來搞這一套的人家並不多。所以,幹農活仍是他維持生計的主業。
後來上麵的管製放鬆了,何道士便半公開地做起算命、看風水之類的事來。聲名鵲起,被篤信神靈的人們傳得神乎其神。尤其是那些經常成群結隊朝山拜佛、或聚攏一起就交流吃齋念佛心得的婆婆大娘,見到他都是大仙、大仙地不離口,恭敬和虔誠得很。
生意興隆,何道士整天都是忙得不可開交。
去年底,在全縣整治封建迷信活動中,何道士驚悉鎮上準備“推薦”他參加縣裏舉辦的封閉式學習班。何道士不止一次體驗過這種學習班的滋味,他急急忙忙地找到了鄭江求情。
鄭江還不清楚何道士列入了“黑名單”的情況。打電話問黃軍,果然有這回事。
黃軍說:“何道士被縣上點了名,我才把他列進去的,正準備提交鎮黨委會審定上報呢!”放下電話,他不由嘀咕道,“奇怪,這事我沒給其他人說過,何道士咋個曉得的?未必然真的能掐會算啊?”
鄭江跟著淨空法師學佛,對佛道人士本有敬意。他也知道何道士口碑不錯,在收錢方麵以隨意為準則,沒聽說過有什麼惡行,不能跟那些騙錢騙色、害人性命的神漢巫婆歸為一類。再說何道士已經60好幾了,瘦骨伶仃的,哪能經得住學習班長達3個月的折騰?
鄭江對何道士道:“學習班不叫你去了,你回去吧。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別在這風頭上到處招搖啦!”
何道士感激不盡:“以後凡用得著的地方,鄭書記盡管說,老朽一定效犬馬之勞。”
鄭江看到他一改平素那種洋洋自得的模樣,變得畢恭畢敬,連自稱也由“老道”改作“老朽”了。他覺得好笑,心想我哪有啥用得著你的地方?
“鄭書記,這是老朽的名片。”臨走前,何道士雙手把一張壓膜的名片遞了上來。
名片的正麵印著兩隻握在一起的手,下麵的文字是:
何寶倫 風水先生
紅白事務一條龍服務
何寶倫想必是何道士的真名了。這兩行文字下麵,還有聯係電話的號碼。名片背麵,密密麻麻地列出了測算生辰八字、宅基風水、消災祛病、選擇墳地、法事禮儀等28個不同的服務項目,囊括了人的生老病死各個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