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不去了!”李部長連吐了兩口唾沫。
孔正雄說話了:“魯兵孫要是真的有病,那就快些送醫院吧!唉,他咋成這個樣子啦?”
魯誌海述說起魯兵孫的遭遇。孔正雄聽得心驚肉跳,他沒想到魯兵孫跟他一樣也有淪為戰俘的經曆,更沒想到當年應該受到厚待的魯兵孫竟被當作變節者和叛徒,遭到殘酷的批鬥和長期的歧視,難怪魯兵孫要說他背了30幾年的叛徒黑鍋了。
孔正雄心中五味雜陳:“魯兵孫治病的錢我來出。還有今天他砸壞飯店家什的損失,我也一起賠。李部長、文主任、魯書記、警察先生,你們就不要再追究他了!”
見大家滿臉疑惑,孔正雄道:“我們是……是鄉親呐,同一個村子的。”他本想說我們是一塊兒參軍的戰友,但不知是愧疚還是其他原因,他說不出口來。
孔正雄這次回鄉,除了到早已去世的父母墳前燒紙祭奠一番,也給眾多的親屬、鄰居等幾千、幾百、幾十元不等的見麵禮。對那位苦等他10多年最後不得不草草嫁人、如今佝腰駝背蒼老得不敢相認的舊日戀人翠翠,孔正雄一下就給了她5萬。
翠翠的兒子已23歲,跟他35年前茫然踏上台灣島時恰好同齡。女兒20歲,那是活脫脫又一個當年的翠翠。孔正雄另給他們各1萬塊。
是補償麼?是,又不是。說是,那也僅僅能表達他的一份深深的歉疚。說不是,因為這區區幾萬元,怎能償還當年被稱作村裏一枝花的少女翠翠蹉跎青春的高昂代價?
在兩個不是他的兒女的年輕人麵前,孔正雄滿懷傷感,給他們的錢就更不是補償所能解釋的了。
孔正雄捐獻給村裏小學30萬元,由他改名為“和平希望小學”。這寄托了一個經曆了戰爭滄桑的老人發自肺腑的祝願:家鄉的子孫萬代,再不要經受那般血與火、生與死的磨難,還有浪跡天涯有家難回、隻能在夢中跟父母親人和故鄉山水相見的悲傷與痛苦了!
此後,孔正雄每年春節前都要回大陸一次。既為探親,也有不少商務活動,每次都要呆一個月左右。他的“鴻福”公司成功登陸,在靜江、竹嶺兩市和清源縣都有了連鎖分店。
孔正雄熱心教育和慈善公益,5年裏捐資總額達到1000多萬元。不隻在玉屏和清源有名,在省市有關部門也都掛上了號,待若上賓。
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孔正雄經常從大陸官員嘴裏聽到這句話。他們不計前嫌的熱情歡迎和款待令他深為感動。作為一個懷有愧疚與負罪感的遊子,孔正雄打算陪他在台灣的已80多歲高齡的老伴走完人生最後一程,安頓好那邊的晚輩們,然後就回大陸來幫助家鄉建設,促進國家的發展。
在台灣,在大陸,孔正雄用錢可以換來形形色色的人們包括各方頭麵人物的笑臉奉迎及尊重禮遇,獨有魯兵孫根本不買賬,形同冤家。孔正雄曾經跟自家兄弟一起上門看望這個曾經的戰友兼難友,魯兵孫一見便破口大罵“叛徒”,還操刀弄棒地向他衝過來,孔正雄隻得倉皇而逃。他托人帶去的錢,魯兵孫聽到他的名字就扔出了門外。
每次歸鄉,孔正雄心頭總有陰影籠罩,生怕魯兵孫冷不丁從哪裏冒了出來。魯兵孫發瘋不能歸罪於他,但每次發病都跟他有關。回來一次,魯兵孫就瘋癲一場。奇怪的是,孔正雄一離開,他就安靜下來,平日裏也不惹是生非。孔正雄回鄉前夕,他的瘋病又準時發作,似乎有種神奇的預感。鄉親們一見魯兵孫的癲狂症狀再度出現時,就會不假思索地斷言:“孔家老四快從台灣回來了,這回不曉得他又要撒好多錢來贖罪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