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走進廣播室,不料賈苞玉闖了進來。
“把小玉的相片還我!”她用手比劃著,“就是她送你的那張藝術照,六吋的。”
“小玉叫你來要的?”程海平冷冷地問。
“不……不是。”賈苞玉憤憤道:“你咋個罵我女兒的?她叫你氣病了,躺在床上飯都不吃,還有啥精神叫我來要相片?”
“那就怪了,你要回去做啥?”
“哼,我怕你拿小玉的照片使壞!你們男人……總得防著點!”
程海平的臉一下變得鐵青,淩厲的眼光寒氣逼人:“照片是小玉送我的。她自己來要,我一定原物奉還。記住,你女兒不是三歲小孩,她早就是成人了。這事不用勞煩你的!”程海平走出屋子,指著門上掛的“閑人莫進”木牌道:“對不起,請你出來。這是學校的規章製度,請吧!”
美林舞廳的燈牌悄然換了一個字,變成了“美源舞廳”。
舞廳聘用的檢票員何瓊芳提出不想再幹了。賈守拙感到事有蹊蹺,反複追問緣由。她囁嚅好一陣才說出實情:“是……是舞廳名聲不好,我男人說的!現在鎮上好些人都在議論舞廳不正經,怕來這裏跳舞惹一身腥臭哩!我男人還說哩,我們老洪家的人掙錢都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我來舞廳幫到守門賣票是做好事,不是圖那點兒錢,可人家都說我幹的不是啥好事。他們還經常拿美源舞廳的新名字取笑,說沒得美元隻有人民幣可不可以買門票呀?唉,你們還是找其他人來吧!”
賈守拙除了感慨人言可畏外,自信另外找個看門賣票的人並非難事。辦酒席離了紅蘿卜還有白蘿卜嘛!第二天他接連找了幾位大爺大娘大叔大嬸,不料他們像串通好了一樣全都搖頭拒絕。有個倔老頭兒還覺得是受到了侮辱,氣咻咻說你那種地方給再多的工錢我也不得去!無奈之下,賈守拙隻好找到洪孔儒,強調舞廳是鎮政府叫辦的,是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陣地,叫他幫助做好老婆的工作。最後,總算讓何瓊芳安下心來,繼續擔負霓虹燈下的“哨兵”職責。
舞客日漸減少,程海平的顧問費每月減少50元,隻有100元了。他告訴賈守拙,決定放棄承包舞廳的打算。
從鎮文化站回到學校,隻見廖校長站在路口,滿臉笑容地請他去校長辦公室坐坐。
“程老師,眼看快放暑假了,我正考慮給老師們多發些辛苦費呢!”廖校長搬過一隻藤椅讓程海平坐,自己在一個方木凳上坐下。
程海平納悶:廖校長咋想起給他這個小字輩報喜,還熱情得有些過分呢?
“程老師,你去年說的那筆讚助費啥時候給啊?說說有多少,我心裏也好有個數嘛!”廖校長道出了真實意圖。
程海平著實一驚。他回想起當初曾經講過:如果自己以後承包美林舞廳賺到錢,就會給學校一筆讚助費。現在承包的事一黃,當然談不上讚助費了。他已經淡忘了這事,沒想到廖校長記得牢牢的,又在他的顧問報酬也打了折扣時向他追討。
程海平有些氣惱:“我都沒錢,哪還有讚助費?”說罷站起來,“噔噔噔”地走出了辦公室。
第二天,廖大武找到程海平,以公事公辦的語氣說:“今年就算了,明年要簽一份正式協議。你當舞廳顧問對教學有影響,老師們反應很大。搞第二職業要給學校交管理費,不然隻好停發你的獎金福利。這是校務會集體研究決定的,希望你認真考慮!”
程海平無奈地辭去了舞廳的藝術顧問一職。舞客盈門的風光不再,他早已萌生去意了。
前兩天母親晚上來“美源”幫忙時,無意間看見賣票的何瓊芳補錢出錯了。宛紅梅不忍心她辛辛苦苦還倒賠錢,便大聲提醒。那個多得了錢的舞迷正暗自慶幸今晚免費娛樂還能得補貼,馬上否認不說,還責罵她是老年癡呆。宛紅梅無論在舞台上唱還是講台上說都是有板有眼,吵起嘴來卻根本不是那個開茶館的“阿慶嫂”的對手。兩個回合不到,就給罵得狗血噴頭,連招架之功都沒有了。
程海平聞聲出門時,看見她的眼眶裏汪滿了淚水。程海平很是愧對兩鬢染霜的老母親。他心裏明白,她來舞廳主要是想助兒子一臂之力,喜歡跳舞不過是借口罷了。事實上,宛紅梅也難得在這兒跟別人跳一回舞。
程海平打了退堂鼓。廖大武找上門來,語重心長道:“到舞廳兼職是不務正業啊!你先前那樣,我都沒法跟老師們交代。教育局已經收到舉報你的匿名信了,我真擔心上頭處分你哩。程老師,你是我看著長大的。要是這麼栽個跟頭,我心裏也難受哇!”
聽說有老師向教育局舉報他,程海平很是窩火,心想是哪個陰險卑鄙的小人吃飽了撐的咋跟我過不去啊?回到家,他一頭倒在床上,仰天長歎,滿心的悲涼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