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做客山中(2 / 3)

阿儂展顏一笑,卻笑得有些勉強,這下著實駭得她不輕。

淩雲霄跟在後邊聽了她們的對話,反倒還是鎮定自若,麵色平淡,好似不關他事一般。其實倒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心中老記掛著少女放在他身上的那些要命蟲子,隻要這少女無心害他,就可性命無憂。至於說別人想要殺他,就算打不過,逃命的功夫還是有的,根本不足畏懼。

兩人各想心事,一路無話,直到行至一雙層竹樓前,前邊三人停下腳步,阿儂轉回身來,笑道:“我們到阿婆家了,你是客人,請先進去吧。”

淩雲霄忙忙搖頭擺手道:“不敢,不敢!還是你們先請!”

阿儂怒道:“你這人磨磨蹭蹭作甚?我們苗家習俗就是客人先進門,你不進難不成讓主家也呆在外邊陪你不成?”

淩雲霄聽她如此一說,倒也不好再堅持,俗話說,入鄉隨俗,客隨主便,當下抱拳作揖低聲道:“如此就冒味打擾了!還望擔待!”遂舉步邁上樓前階梯,入到二樓廳堂之中。隻見此廳堂甚寬,正中貼牆處供奉著一神台,台中香火不斷,香煙嫋嫋,香味彌漫。廳堂中另有幾處偏門,想來必是房間所在。神台偏右兩三丈餘處的地上,有個用土磚繞邊搭徹而成四四方方約有五尺見方的火塘,裏邊柴火正燒得旺,上邊架著口大鍋,鍋蓋嚴實,周隙白汽直冒,也不知在煮著什麼東西?

淩雲霄站在堂中正四處打量時,老婦人三人也跟著他後頭入到廳中,阿儂姐妹兩人扶著老婦人來到堂中火塘坑邊上坐下,那年輕女子見鍋中白汽直冒,“哎呀”輕呼一聲,忙忙取起鍋蓋一瞧,有些不好意思對老婦人道:“出門得急,竟想不到火上還燒著水,差點兒水就幹了。”說著行到屋角水缸前盛了幾大瓢水添到鍋中。

老婦人拍了拍身旁的凳子,笑著招呼淩雲霄道:“來,小阿哥,坐到婆婆身邊來。”

淩雲霄點頭笑笑,依言行了過來坐下。一坐下才發覺火塘上懸掛著數排木架子,木架上鉤掛著數塊臘骨肉,已被火煙熏得烏黑,想來也熏得有段日子了,心中暗想:“想不到苗家生活習俗竟也和南疆壯家有幾分相似之處,料來少數民族都是如此的吧?”

淩雲霄屁股尚未坐暖,就聽門外有一人喊道:“阿婆,阿公差我來問一下,這裏是否來了個漢人小夥子?”

老婦人用拐杖重重頓了地麵一下,冷道:“這死老鬼耳目倒靈得很,我們前腳才進門,他後腳就到了。”轉首對阿儂道:“丫頭,去和那人說,讓他給死老鬼回話,人是在這,但如今是我老太婆的貴客,他那勞什子規矩,對付他那些猴子猴孫可以,在我這老太婆麵前行不通,他若想來拿人,盡管試試!”

阿儂笑著應了,站起身來出到門外,按著老婦的原話一字不落的又和那人複述了一遍,那人唯唯諾諾應了,和阿儂躬身行了一禮也就去了。

阿儂施施然行回屋中,又坐到老婦身側,一臉得色道:“阿婆,那人去了,隻怕阿爺聽了可要氣得吐血了。”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臉色一變,有些懼意道:“哎呀!阿婆,若阿爺受不住氣,真的親自上門捉人,我們該怎麼辦?”

老婦冷哼了一聲,道:“諒那死老鬼有百來個膽子也不敢親自上門來,就算敢來,咱也不給它,看他能怎樣?”

阿儂雙手攬住老婦臂膀,將頭側靠在老婦肩上,輕笑道:“還是阿婆最好了,有阿婆出麵,阿爺絕不敢亂來的。”

老婦對年輕女子道:“阿葉,淘米做飯,他們鬧他們的,我們過我們的,這小阿哥遠來是客,可不能怠慢了。”又對阿儂道:“你這丫頭快去給你阿姐幫忙去,整天就知道瞎玩,讓你阿姐忙上忙下的,哪有個女孩子家家的樣子?”阿儂一吐舌頭,起身幫忙去了。

淩雲霄不好意思自是推辭一番,自然又給阿儂搶白了一頓,隻好默然不語。想著幹坐著也不是辦法,便起身也想去幫一把手,隻是自己對廚活也是一竅不通,忙沒幫成,笨手笨腳的反又挨了阿儂一陣埋怨,窘得是麵紅耳赤手足無措。

幸好老婦人適時給他解了圍,道:“小阿哥,你是客人,不需動手,再說了,你個男人家的,這些活哪能幹得了?還是讓她們兩個女娃娃弄就行了。”淩雲霄嘿嘿幹笑幾聲,樂得有台階可下,趕忙又坐了下來。

待阿儂兩姐妹將飯菜做好,天色已黑,四處漆黑一片。

阿儂點上燈,將碗筷擺好,便招呼淩雲霄進桌。淩雲霄行了一天的路,早就饑腸轆轆,饑餓難耐之極,此時一聽開飯,早就竄到桌邊,隻見桌上擺著三菜一湯,無非就一些農家常見的菜肴。

老婦人有些歉意道:“山中窮苦人家,沒什麼好菜招待小阿哥,講究吃點吧,填飽肚子就成。”

淩雲霄忙道:“婆婆客氣了,這很不錯了,晚輩也非什麼富貴人家出來的公子哥,這些飯菜正合口味。”說著夾起一片燜燒豆腐皮放入嘴中,頓時雙眼放光,看似普普通通的一碟燜燒豆腐皮,吃在嘴裏,竟是香脆可口,鹹淡適中,味道極棒。他見一道尋常普通的豆腐皮竟燒得如此好吃,料來別的菜肴肯定也不差到哪去,又嚐了口蠟骨肉,卻是肥而不膩,瘦而不幹,入嘴嫩滑爽口,竟似鮮肉一般,毫無半點熏肉的火煙味。如此手藝,比那些街肆酒樓中的大廚也不甚多讓,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淩雲霄不禁讚道:“好手藝,好味道!”心裏暗道:“菜肴原料及其簡單,佐料也無非就一些油鹽醬醋而已,卻燒出如此美味,這兩姐妹當真不簡單,若是誰家男兒娶到她們,可就有福了。”想著間不禁偷瞧阿儂一眼,卻恰巧阿儂也正朝他望來,四目相對,淩雲霄又是心神一蕩,不敢再瞧,忙忙轉望他處。

阿葉給他麵前空碗斟滿了酒,酒色深黃,其間夾雜著淡淡的蜂蜜之香,淩雲霄知道這應該就是老婦口中所指的蜂蜜酒了,嘴饞不已,隻是念及肚中蠱蟲,不知它們脾性,若是喝下了酒,使它們失控發起了瘋來,豈不咬爛自己的五髒六腑,一命嗚呼?

祖孫三人見他遲遲不動碗,以為是嫌棄酒水不好,可瞧他盯著蜜酒的模樣,又似極饞,麵上神色古怪得緊,不免有些奇怪,阿儂怒道:“要喝就喝,不喝拉倒。”說著伸手過來就想取碗。

淩雲霄忙忙用手壓住了碗,苦著臉急道:“且慢,阿儂姑娘,我有話要問,不知你願不願意回答?”

阿儂縮回了手,不耐道:“喝酒就喝酒,還偏那麼多廢話,問吧!”

淩雲霄猶豫良久,老婦人笑道:“小阿哥,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當著人多之麵不好說出口?若是如此,老太婆和阿葉先行暫避,讓你們說個痛快。”

淩雲霄麵色一紅,知她們誤會了,若再不說,可就誤會更深了,當下忙道:“沒事,沒事!隻是想問下阿儂姑娘,她放在我身上的蠱蟲和這酒有沒有衝突,喝下去不會有什麼後果吧?”

此話一出,包括阿儂在內祖孫三人皆是目瞪口呆,麵麵相覷良久均做聲不得。淩雲霄瞧她們樣子,也是弄得滿頭霧水,一塌糊塗之至。

阿儂突然撫腹彎腰大笑了起來,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右手指著淩雲霄點了幾點卻是說不出話來。老婦人笑罵道:“你這個瘋丫頭,正經點,你到底說了什麼話騙了這個小阿哥?”

阿儂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但剛想開始說話,一瞧到淩雲霄那副無辜之樣又有些忍俊不禁道:“阿婆,我那都是嚇他的,哪知道他竟是當真了,他是我請上山的客人,怎會放蠱害他?這家夥,真是傻到家了。”說完又捂嘴咯咯笑了起來。

淩雲霄猛一抬頭,一碗酒就落了肚,不待阿葉再倒,他已取過那盛酒的缶罐,一口氣咕咕咕就是幾大口,打了個酒嗝,接著也跟著傻笑起來,臉紅似火,不知是酒意還是窘意?

幾口酒下肚,酒意壯膽,淩雲霄也不再拘束,任由阿儂在旁不斷取笑,他均來個不應不答,隻是左一口菜右一口酒吃喝不停。也實在是餓極了,再加之肚中根本無蟲,心情暢快,那吃相就如餓鬼投胎,甚是不雅之極,直把祖孫三人逗得歡笑不止。

也不知吃到何時,菜肴已空酒水已盡,淩雲霄方覺得眼皮沉重,頭昏腦脹,睡意陣陣襲來,耳邊傳來老婦人的聲音道:“讓他睡去吧,免得夜裏那些物事來了驚嚇住他。”接著眼前一黑,竟已沉沉睡去。

淩雲霄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醒來一睜眼,已見自己躺在竹榻被褥之中,窗外日光明媚,映得室內白皙一片,耳邊傳來百鳥爭鳴之音,嘰嘰喳喳鬧個不停,心下估摸著時辰,隻怕已經過了巳時了。

淩雲霄隻覺得口幹舌燥,頭疼欲裂,心中暗暗驚道:“昨夜那酒性好烈,怎麼睡了一夜竟然未曾全醒?”用手在被褥中一摸,哎呀一聲,翻坐起來,打開被褥一瞧,身上除了件底褲之外竟是體無寸縷,這一驚非同小可,淩雲霄額上冷汗淋淋,極力想回憶起昨夜之事,又哪記得起來?

心中不由叫苦連天,思道:“屋中除了我之外,全是女人,若是那婆婆幫我寬衣解帶,那還好點,若是那兩姐妹……,完了完了,便宜都讓阿儂那小姑娘占盡了。”心中惶然不安,隻盼不是她們兩姐妹幫忙脫的衣物就好。

門簾一掀,一個小男孩閃了進來,見他仍在床上怔怔出神,轉頭對著外邊高喊道:“阿姐,他醒了!”

外邊傳來阿儂聲音道:“他醒了?怎麼醒那麼快?”語氣中似乎有些奇怪。

淩雲霄被這男孩聲音嚇了一跳,又怕阿儂闖了進來,忙忙想尋衣穿上,可找來尋去,屋內除了此張床榻之外,四處空空如也,哪有半件衣物?他心有不甘,又在床上床下搜尋一番,終是一無所獲,隻得又縮回被褥之中。

男孩奇道:“你找什麼?”

淩雲霄低聲道:“我的衣褲,不知飛哪去了?”

男孩答道:“我阿姐正在外邊烤著呢。”言畢又對外邊高聲道:“阿姐,他找衣服!”淩雲霄見他開口,心知要糟,但已是來不及阻止,隻得把身子又往被褥中縮了一縮。

阿儂在外邊答道:“就快好了,一會你出來拿了給他。”

男孩歎了聲氣,盯著淩雲霄道:“阿姐她對別人都好凶,可惟獨對你真好,昨夜怕你受到驚嚇,在門外守了一宿,還幫你洗了衣服,現在還在幫你烤著衣服呢!”

淩雲霄聽到衣服二字,麵上又是一紅,雙手不由自主撚緊了被褥,將身子裹得更緊些。

門外傳來阿儂罵聲道:“你個兔崽子,胡說什麼呐?誰幫他守夜了?阿姐隻是昨夜喝多了睡不著,到處走走罷了,你再亂說把你舌頭挖出來。”

男孩嘻嘻一笑,返身跑了出去,隻聽外邊腳步聲起,兩人步伐聲此起彼伏,一重一輕,男孩笑聲不斷,往門外移去,越來越小,漸漸聽不到了。

隔了一會,隻聽阿儂聲音在外邊複又響起,道:“這小兔崽子跑得真快,再打兩屁股才解恨。”

阿葉的聲音笑道:“你把阿弟打跑了,一會誰給淩小哥送衣物去?”

阿儂氣哼哼的道:“有什麼,大不了我自己去送就是。”

淩雲霄這一聽之下可是駭得全身冷汗直冒,忙忙高聲喊出去道:“不用勞煩阿儂姑娘了,你直接丟進來即可。”

隻聽外邊阿儂哼了一聲,門簾一卷,一包衣物丟了進來,不偏不倚,正摔在床榻之上。淩雲霄拿了過來,手腳並用匆忙穿於身上,下了床一瞧,卻是套苗民服飾,不過倒也合身,不知這姑娘是從哪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