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義莊厄境(3 / 3)

屍兵頭上插著一釘,眾人雖知那是死物,沒有痛覺,但瞧著頂門亂發之中的滅魂釘,燈火映射之下明晃晃甚是嚇人,都覺腦門一涼。估計滅魂釘封住了它的感知,再加身上諸多咒符禁錮,它竟然察覺不到院中諸人,隻是在院外漫無目的的蹦來跳去,跳了一會,竟是猛力高高一躍,眾人驚呼聲中,又給它躍回院子中去了。

陣法外邊屍人陰嗷連天,腳步聲聲,院子裏邊還有一隻屍兵竄來蹦去,雖說感知已失,但此處不甚寬廣,它如此跳來跳去,難免會觸到生人,一旦觸到,屍性一起,可就麻煩之極,何況院外還有另一隻說不定幾時醒來的屍兵,眾人想想心底都冒起陣陣寒氣,有些不寒而栗。

老劉頭奔到院子中,與陽有儀一道慢慢朝後退至堂屋門口,守在那裏,以防屍兵無意中闖將進去,害了屋中眾人,隻是如何製服這隻無腦屍兵,又是大費腦汁。

淩雲霄突然驚呼出口,原來岑掌櫃身躺於堂前階下,方才眾人隻顧屍兵,竟無暇顧及到他,此時那屍兵亂跳亂闖,竟跳至他身旁,再往前一步,勢必將他踏個正著。

陽有儀離他得近,眼見情勢危急,縱身躍來,拖住岑掌櫃身子就往階梯上拉。那屍已躍將過來,站到階梯之上陽有儀之前,東轉西轉,已和陽有儀來了個麵對麵,伸出的雙爪幾乎就碰到了陽有儀,陽有儀雖然明知它目不能視物,鼻不能聞息,但距離如此之近,躲無可躲,當下也不敢輕易妄動。

老劉頭恰好站在屍兵身後,又在階梯之上,屍兵腦門上滅魂釘清晰可辨,時機不待,腳下使力,就往屍兵肩上撲落。

就在老劉頭往屍兵肩上撲落之時,守在院門處的眾人也已趕到,齊齊舉起手中的器刃朝那屍兵身上招呼而去。

老劉頭一落到那屍肩頭,它便已然察覺,身子朝上一跳,跳得極高,隻朝屋簷撞去,如此一來,眾人手中家夥事一齊砍空,卻變成往陽有儀身上落去。

眾人驚呼出聲,因使力過猛,想要收招已是不及,好個陽有儀,危急之中不急不驚,身子往後就倒,在階梯之上硬使了個鐵板橋,嗖嗖風聲中,隻覺頭頂生涼,幾樣器刃自麵上橫空掠過,眾人皆冒出一身冷汗,若非陽有儀身手了得,隻怕已被打了個正著,焉有命在?

老劉頭身在屍兵肩上,眼瞧便要撞上屋簷,心中暗歎一聲,運足力氣,一掌朝滅魂釘拍下,嘶的一聲中,青煙滾滾,眾人耳邊隻聽到屍兵發出一聲尖亢淒厲的嘯聲,一抬眼,便見一屍一人身子皆同時撞破屋麵,翻上了屋頂又重重滾落下地來,塵土四處飛灑,屍兵躺在地上便再也一動不動,老劉頭麵色蒼白躺在一邊,嘴邊鮮血湧冒,這一撞之力再加一摔之傷著實不輕。眾人急步搶上前去,扶起老劉頭一瞧,這老頭已是出氣多進氣少,性命堪憂了。

陽有儀和淩雲霄兩人這段時間裏都和老劉頭朝暮相對,相處雖短,但情誼已同師友,如今見其慘樣,自是悲痛萬分,兩人熱淚盈眶,欲哭無聲。

老劉頭躺在陽有儀懷中顫顫巍巍伸出手來,嘴唇欲動,卻已無聲,陽有儀和淩雲霄趕忙伸出手去,緊握住他的雙手,老劉頭望著兩人,似在盡力想要說話,可一開口,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淩雲霄流著淚道:“老前輩,你不會有事的,別想著說話,還是好好休息靜養吧,咱哥倆都陪著你,有話等身子養好再說,咱哥倆還等著陪你喝酒呢……”語帶梗塞,已是說不下去。

陽有儀任由淚水滑落,咬緊牙關,不發一聲,知道老劉頭此時已是回光返照之舉,命不長矣。

老劉頭輕搖了搖頭,望著眾人的臉半響,輕笑了下,顫聲道:“無礙,老漢我身經百戰,死裏逃生無數,這次……這次,還是死不了的,咳咳……”一陣激烈的咳嗽,一股鮮血又噴將出來。

陽有儀哥倆心頭難過,正想製止他無需再說話,老劉頭輕輕搖頭,勉力道:“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們好久了,隻是都沒機會說,現在,現在……”胸口發悶,他暗自調息一會,才道:“現在就告訴你們哥倆,其實我是你們的三師伯。”說著自嘲笑了笑,道:“是你們師祖門下最不成才的弟子,嘿嘿……”

此言一出,陽有儀哥倆齊齊大驚,一個打更的老頭,一個守護義莊的老者,一個在南疆邊陲蠻荒之地默默無聞住了幾十載的糟老漢,竟是他們的三師伯?這消息來得著實太過突兀了,竟使他倆瞪目結舌,呆呆愣住不知道該如何答話了。

老劉頭瞧他們樣子,笑了笑,顫微著聲音道:“扶我起來,趁著還有些時間,我好好和你們說道說道!”陽有儀兩人忙忙將其扶正,老劉頭稍加調息一會,忍住周身疼痛,將胸中一口悶氣硬生生的壓住,道:“你們家師祖一共收了十二個徒弟,老漢我雖說排行老三,但資質最為一般,修為最為淺薄,不值一提。而這十二人裏,天資最為出色,修為最為高深的,莫過你家師父,但他入門最晚,卻是排行最末,因他是孤兒,無名無姓,所以上至師父下至我們師兄弟間,都稱他為厲十二,意為厲害的第十二人。”說到此處凝望陽有儀哥倆道:“如今你們知道你們師父為什麼叫厲十二這個奇怪的名號由來了吧?”陽有儀兩人強忍淚水,拚命點頭稱是。

老劉頭思緒飛回到數十年前,沉思良久,方緩緩道:“大概三十年前吧,應該是那麼久了,老漢年紀大了,腦子不中用了,記不清是何年起了,總之是三十年前吧。”咳了幾聲,繼續道:“你們師祖命我,還有你們的大師伯來到此處定居,卻又不說明原因。”

老劉頭仰望蒼穹,自顧道:“我一直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此命到底有何意義,也不敢過問,但想著,凡是師父之命,必有其道理,咱們做弟子的,遵從就是。來到此地後,卻見極其荒涼,更是覺得奇怪,心想著,大師兄應該知道師父深意的吧?便私下去問大師兄,他也不說,我無法,也隻得住了下來。師父他老人家在世時,也常來此處看望我們,但直到他老人家仙逝,也沒說過此行到底何意?住了十餘年後,又到大師兄也跟著去了,因他去得突然,打坐打坐就這麼走了,至死也沒和我說明原因,就這樣,隻剩老漢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此處,每到夜深人靜之時,我常常仰望夜空,深思師父他老人家此舉到底是何意,百思不得其解中,青春年華就這麼一年一年的耗盡,從一個莽撞漢子變成了蹉跎老人,我常常想著,也許就這麼老死去吧,也許再也得不到答案了。”說到此處,他麵帶苦笑,歎了一聲,又道:“直到十年前,你師父帶著你們也來到了此地,雖然他也很老了,但瞧上去還是那麼意氣風發,老漢瞧到他的樣子,自形慚愧,雖是一眼就能認出了他,但卻不敢相認,他也已經認不出老漢我了,數十年的孤獨折磨,早把老漢我磨成一個又幹又枯的糟老兒了。他帶著你們一到此地,就不停的尋找我和你們大師伯,其實,他哪裏知道,平日常常從他門口經過的打更老頭,就是他苦苦尋找多時未果的三師兄啊。”聽他說到這裏,陽有儀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淩雲霄更甚,已是淚如雨下,泣不成聲了。

老劉頭激烈的咳了起來,哥倆忙忙替其撫胸捶背,他咳停後又歎了一聲,笑道:“如今,我終於知道答案了,原來師父他老人家早知此地就是這些邪物的埋屍之地,故遣我等師兄弟來,就是為了守護住這一方水土,以免終有一日屍兵破水而出,為禍四方,可惜,我守了一輩子,直到這一刻才知道答案。”突地仰天嘶聲大喊道:“師父,您老也太小瞧三兒了,您是怕三兒知道了秘密,會忍不住去探個究竟,弄得個守護不成而丟了性命的悲事,師父,你不知道,三兒我守得好辛苦啊,好辛苦……”聲音漸低,伏地大哭起來,陽有儀正想勸解一番,老劉頭抬起頭來,盯著兩師兄弟久久不語,哥倆給他瞧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正一頭霧水中,老劉頭突地哈哈大笑起來,分別握住哥倆的手,邊笑邊道:“好,好,好,十二,我好生羨慕你,你收了好徒弟啊!”笑語驟停,淩雲霄和陽有儀隻覺得緊握著他們的手一鬆,心中大驚,再看老劉頭,笑容仍凝結在臉上,隻是已無生氣,竟是仙逝去了。

陽有儀哥倆悲從心起,不禁齊聲長嘯,嘯聲震徹夜空,房頂塵灰簌簌直掉。計天嶽等人也是雙眼通紅,本想勸解下這哥倆,隻是各人自身的心情何嚐不是與那哥倆一般沉重悲愴?想要勸解,又如何開得了口?雖和老劉頭認識不深,但共同曆經一夜的惡鬥,也有了敬佩之意,想不到才短短一瞬間,本還是生龍活虎之人轉眼便已是陰陽相隔,眾人也隻有陪著哥倆長噓短歎,悲傷不已。

眾人正滿是悲戚之意時,隻聽院外傳來屍人慘呼陣陣,敢情屍人已到了院外,想要闖進院來,卻被那九宮玄陣阻住了去路,淒厲慘呼聲中猛聽到嗬嗬兩聲陰嘯,眾人心皆一驚,麵麵相覷,不言自明,院外那隻屍兵已經自行解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