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霄行到東街酒館門前,走到台階上叫打起門來,拍了老半天,門才吱嘎一聲打開了,一個小夥計探出頭來,道:“今日不做生意,還請先生到別處去……”話沒說完,早被淩雲霄一手推開,闖了進去。
那小夥計急急跟在他後頭,連聲道:“先生先生,本店今日真的不做生意,你瞧,這不是為難小的嘛?”淩雲霄也不理他,徑直找了個座位,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雙手環抱胸前,翹起二郎腿,身靠著椅背眯起雙眼,任那夥計如何發話催趕,他俱是來個不應不答不理不睬。
那夥計好話說盡,見他如此模樣本想動粗用強將他趕出店外,自忖身小體輕,若動起手來自己未必能討得好去,實在沒轍了,隻好道:“罷了罷了,你這粗魯漢子,今天暫且再做你這一單生意,不過我可醜話說在前頭,本店概不賒賬,請你先亮亮銀錢,好酒好菜自給你端上就是。”
淩雲霄雙眼一開,右手伸入懷中摸索一陣,掏出些碎銀子放於桌上,道:“來三斤老白幹,料來今日店中大廚必然不在,好菜就不必了,給我來盤花生米下酒就成,這些都夠了吧?”
那夥計點頭笑道:“足夠了,足夠了,你稍等一會,我這就給你弄去。”
淩雲霄待那夥計端上齊全,迫不及待拿起酒壺咕咕咕就是幾大口,一抹嘴巴哈哈大笑道:“好酒,幾日未曾飲上一滴,憋壞了我了。”當下就是幾粒花生米就著一口酒左右開弓起來,本是三斤白酒,不料他幾日不喝,已是極饞,轉眼間就喝得幹淨,喝完再要,如此反複,竟是喝了七八斤不止。直喝到殘陽西沉,夜幕降臨,那夥計不住口的催促,他才醉醺醺的起身行出店來,才一出門,微風吹來,不禁酒意衝頭,頓覺天旋地轉,站立不穩翻跌下地,那還管三七二十一,身子橫躺在那台階之上,呼呼大睡起來。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得正香中,隱隱聽到遠處傳來兵刃相擊之聲,昏昏花花中醒了過來,觸眼之處,皆是黑沉沉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他隻覺得自己頭痛欲裂,口幹舌燥之極。那些刀刃相擊之聲似乎是從北麵鎮口處傳來,漸漸朝街中移來,可如今他雙目不能視物,再加酒意未醒,隻能勉強翻起身來,愣愣坐著走神。
兵刃相擊聲漸大,已在十字街口中響起,呐喊聲慘呼聲不斷,似乎打得甚烈。淩雲霄才回過神來,猛一激靈,暗道:“不好,敵人殺進鎮來了。”
掙紮著要站起來,可腿軟身乏,竟是軟綿綿的毫無力氣,不由暗罵自己道:“明知道大敵當前,還要喝酒誤事,淩雲霄啊淩雲霄,你遲早得死在酒字上。”
正暗暗咒罵自己之際,隻聽街中傳來一人的笑聲,聲音洪亮震天,笑聲中隻聽數人慘呼連連,正是計天嶽來了,笑聲一停,隻聽他道:“我道是誰來了,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原來是你這個矮子。”
一人尖聲尖氣道:“計大人,咱可不是來打仗的,的確是有急事相商。”正是那羅矮子的聲音。
計天嶽道:“是麼?怎麼來商量事情帶了那麼多人?家夥事還不少,明亮亮的甚是晃眼啊!”
羅矮子道:“是出大事了,而且的確事出突然,我實在無法,自能帶著些人往你們這邊逃來了,還望計大人瞧在往日同僚一場的情分上,幫兄弟一把。至於打鬥之事,實屬無奈之舉,你家兄弟不讓我等進鎮見你,唯有硬衝了,如今見了你,自然就不需再打。”
計天嶽哈哈大笑,笑聲忽的一停,冷道:“我如何信你?”
羅矮子的聲音又起,道:“眾位兄弟,快把刀子放下,快,快。”隻聽一陣叮呤嗆啷的兵刃落地聲不絕於耳,待聲音靜默下去,羅矮子複道:“計大人,你瞧,我的人全把兵刃放下了,總該相信我了吧?”
計天嶽不語,似在考慮之中。隔了良久,計天嶽道:“你且說說,出了什麼事情了?讓你如此心急火燎狼狽不堪?”
羅矮子歎了一聲,道:“大事,天大的大事,隻怕我們在這說話的功夫裏,那些要命的物事就已經往這邊趕來了。”
他話音方落,隻聽計天嶽驚呼一聲,道:“莫不是你們已將那些屍物盡數放出來了?”
羅矮子接道:“正是,隻是和原先預想的不大一樣,計大人,如今那洞裏已是翻了天,兄弟我若不是逃得快,隻怕現在已是魂落黃泉,和大人你是陰陽相隔了。”
計天嶽冷哼一聲,道:“那是你們自作孽,活該自作自受。”
羅矮子急道:“計大人,此時再說此話還有什麼用?還是大家合力想個法子救命才成啊!”計天嶽久久不語,似乎還在考慮著。淩雲霄聽到這裏,哪裏還忍得住,站起身來就走,卻忘了自身是站於台階之上,一步踏空,已重重摔落下來,一陣劇痛傳來已是躺在街麵之上。他也不顧著周身疼痛,翻身起來就走,雖是雙眼不能視物,但遠處十字街中火光點點,按著那方向走決計也錯不了了。
計天嶽仍自深思之中,卻見淩雲霄分開人群渾身酒氣搖搖晃晃行了進來,徑直走到那羅矮子身前。羅矮子尚沒明白怎麼回事,卻見淩雲霄呼的一拳自上而下朝他頂門襲來,拳風銳利,羅矮子大驚,百忙之下身子向後一退,避了開去,還沒來得及出言相詢,淩雲霄第二拳又至,還是擊他頂門之處。
計天嶽嗬嗬一笑,也不勸阻,雙手環抱胸前竟瞧起熱鬧來。羅矮子又是往後退了一步,頭一歪讓了過去,正待反擊卻見淩雲霄第三拳又到,這一拳比一拳迅疾無比,一拳更比一拳力道猛足,羅矮子先機已失,隻能再退一步,不料感覺腳跟一空,後邊竟無實地,還沒反應過來已是摔倒在街邊臭水溝之中。他身形甚小,掉在水溝中卻是剛剛合適,瞧著他的狼狽樣,計天嶽哈哈大笑,引得旁觀眾人也是一陣大笑。
淩雲霄拍了拍手,道:“你拳打我朋友,這次讓你落入臭水溝中吃些苦頭,他的賬等擺平了屍兵之事再和你做個了斷。”羅矮子從臭水溝中躍了出來,一身臭水濕淋淋的臭不可聞,麵色盛怒,隻是如今有事相求,卻又是敢怒不敢言。
計天嶽笑著道:“好了,暫且相信你一次,說吧,是怎麼個一回事。”
羅矮子氣鼓鼓瞪了淩雲霄一眼,轉對計天嶽道:“還不是那安然使的好事,明明拍著胸脯說了大話,說什麼萬無一失,屍兵一出天下無敵的漂亮話,哄得州上諸位大人和我等飄飄然的,隻道這些屍兵一旦激活,我等的江山就算十拿九穩了。哪料到這家夥雖有激活之法,卻無駕馭之功,屍兵呼是呼出來了,結果卻不聽話,端是凶殘無比,我們這些凡夫俗體,沒有一個能在它們手底過上一合之數,轉眼就把洞裏的人咬死大半。那安然仗著有點邪術,不顧我等眾人,卻死命護著張大人不知去向。那胖子也不知躲到哪去了,我眼瞧大事不妙,帶著手下殘存的兄弟就跑到此處來了,若是我估得不錯,那些屍兵在洞裏尋不到活物,肯定要往鎮上走,我們目前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了,這些關係到大夥身家性命的大事,該怎麼辦還得大家合計合計方成。”他說得極快,架子雖小頭腦卻靈,一口氣就把前因後果說得個明白清楚。鎮上諸人中,雖隻有計淩風三人知道屍兵的事情,但聽了羅矮子所敘之事,也必知這些屍兵是悍猛恐怖之極的凶物,是以他話一說完,眾人自是驚呼出聲,大驚失色。
計天嶽正待發話,卻聽遠處屋頂之上有人打了個呼哨,一人叫道:“那些屍兵往這邊來了。”正是風樂之音,原來他站在東街酒館頂上,自幼習得那天眼之術,站得高望得遠,夜色沉沉中已是瞧見遠方荒野之中蹦蹦跳跳來了幾物,連忙發聲示警。
眾人大嘩,情不自禁握緊手中的鋼刃,神情緊張之極。計天嶽高聲道:“大家莫慌,我,淩小哥,羅矮子還有風兄弟先去鎮口阻住它們一陣,剩下的人立馬叫醒各家各戶的人,吩咐他們逃命要緊。”他沒見識過屍兵的厲害,隻道憑四人的身手應能阻擋住一陣,但羅矮子和淩雲霄可是深知屍兵的厲害之處,聽他如此一說俱是叫苦連天,羅矮子連連擺手勸道:“使不得使不得,那些屍兵厲害之極,單靠人力根本無法抵擋,隻怕上前是白白送死去的。”
淩雲霄雖也是麵有苦色,但知如此緊急之時,除了按計天嶽所說的辦還真無他法,咬牙道:“唯有如此了,趕緊分頭行事吧。”從一兵士手頭上取下火把,轉身朝自家奔去,計天嶽隻道他要逃,驚問道:“你去做甚?”遠遠傳來淩雲霄的話語道:“回屋取我師父的幾樣鎮屍法寶。”
淩雲霄急步趕回到家中,將火把插在院中便奔入屋中,隻見岑家主仆早已披衣起床候在堂中,一見他急匆匆跑回來,皆同聲問道:“淩小哥,出了甚事了?外邊亂哄哄的?”
淩雲霄無暇顧及,直衝入裏屋處,邊跑邊道:“你倆快逃,往西郊山上跑得越遠越好。”話語聲中已到屋角那鐵箱處,卻見箱中上鎖,情急之下運力右手掌上,使力一扳,哢的一聲中那鎖應聲而斷。他開了箱子從中取出一件陰陽道袍,將道袍穿於身上,又取出一卷被黑狗之血浸泡過的紅繩,掛於肩上,再取出成疊的紙符胡亂塞進懷中,轉身行至另一處牆上取下一把桃木劍跑了出去,卻見岑家主仆二人仍不明所以呆呆的立在正堂中等他。
淩雲霄見他二人如此不禁大急道:“你這兩人,還不快跑,晚了小命都沒了,現在來不及解釋了,快跑就是。”也不顧二人如何,已是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取了火把就往鎮北頭而去。
才跑到十字街口,便隱約聽到北郊遠處傳來陣陣嘭嘭嘭之聲,他對此聲熟悉得很,正是屍妖的跳躍之聲。從聲音上判斷,至少三隻屍妖以上,隻覺得心跳也隨著那陣嘭嘭聲起伏不定,急跳了起來。奔至鎮口處,隻聽頭頂上計天嶽叫道:“上來!”他抬頭一瞧,隻見計天嶽站在鎮口右側的房頂上,衝著他擺手,他不敢耽擱,趁著衝力一腳踏上屋前一沙堆上,使力一點,身子已經淩空而起,快要力竭之時又蹬了下牆麵,身子又往上升了丈餘,快到屋頂之時,計天嶽伸手抓來,已把他拉上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