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頭接道:“除非是你拿了不該拿的東西。”
陽有儀哈哈大笑,轉頭看了眼莊院內,問道:“那小兔崽子沒回來?”
老劉頭卻不回答,站起身來往裏走,邊走邊道:“這天要變了,估摸著要下雨了,要不你來陪老漢再喝兩盅?”
此時淩雲霄在亂葬崗這兒也沒閑著,他站於亂葬崗正中那小土坡上正大聲指揮著那些扛棺之人,岑掌櫃畏畏縮縮的立在他後邊,本以為請他喝夠吃夠以後自己能脫身置外,想不到臨到頭還是給硬拉來了。
淩雲霄為防萬一,這次叫來的人眾甚多,約有半百之數,他本以為人數如此之多,再加上抬棺器具齊全,肯定萬無一失了。想不到那棺委實太過於沉重,而且是在一斜坡下,亂葬崗地勢又忽高忽低,加之處處有著廢棄已久的暗墳坑,眾人抬得著實吃力,竭盡全力深一腳淺一腳費了大半個時辰也不過行了百步之遙。
隻急得淩雲霄在土坡之上連連跺腳叫罵卻又無可奈何。岑掌櫃在後邊拉了拉他的衣角,苦著臉問道:“淩小哥,要不我們先回去再喝上兩壺?給這些苦力們自己搬著去就行了。”他盤算打得好,估算著時辰,按這種抬棺的速度,恐怕到了天黑都下不了亂葬崗,一想起入夜後亂葬崗的種種鬧鬼傳聞就不寒而栗,惟有將淩雲霄騙回鎮裏再灌他個天昏地暗,自然而然也就忘了這茬子事了,就算想起,大不了明日白日再來就是。
淩雲霄雖說平日裏愛占些小便宜,混吃混喝什麼的,但遇到正經事他倒也不含糊,現聽岑掌櫃這麼一問,就知道他心裏的小九九,當下笑道:“好啊,你進到那棺裏去,我抬著你回去,成不?”岑掌櫃幹咳了幾聲,也不敢應了,站在淩雲霄身後神情甚是尷尬之極。
淩雲霄心下也明白,這樣下去也終究不是辦法,回身瞪了岑掌櫃一眼道:“都是你幹的好事,抬來扔就扔了,還便要扔那麼遠,你扔在路邊多好,就不費那麼多事了。”
岑掌櫃急道:“可不是我跟著來的,哪知道那些下人就把它推到下邊去了?若是知道淩小哥還留著棺材有用,我就直接命人抬到小哥家中去了,倒也省得如此多的麻煩。”
淩雲霄嘿嘿冷笑道:“你在咒我啊?”
岑掌櫃拍了自己的臉一下道:“呸!瞧我這臭嘴,淩小哥可別誤會,就當我放了屁就成。”
淩雲霄接道:“好臭!”
天邊隱隱響起了幾個悶雷。這夏日的天,說變就變。剛剛還是碧空如洗,萬裏無雲,轉瞬之間就烏雲蓋頂,雷聲陣陣,天色立時暗了下來。
岑掌櫃急道:“哎喲喂!這老天要下雨了,淩小哥,這可怎麼辦?”
淩雲霄心中暗暗著急,罵道:“倒黴透頂之極,怎麼就變天了?”麵上卻淡淡道:“急什麼?叫下麵的人暫停抬棺,四處去尋個避雨的去處,等雨停了再幹活。”岑掌櫃當下吩咐下去,人群四散跑開,去尋找那可以避雨的所在。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聽到有人從北邊崗下遠遠喊來道:“這裏有個好大的山洞,大夥快往這邊來。”
淩雲霄隨眾人下了亂葬崗,繞到北麵一瞧,隻見一個天然的大溶洞呈現在眼前,洞口很大,還沒近前就感到陰涼刺骨,而且隱隱透出股黴腐之氣。眾人才剛入到洞中還沒來得及歇上口氣,那傾盤大雨已緊隨其後鋪天蓋地而來,白茫茫的雨氣中將天地連成灰蒙蒙的一片,也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了。淩雲霄見這雨勢極大,一時半夥之內是停不了了,反正也閑得無事,就仔細觀察揣摩起這洞來,卻見此洞大得出奇,他們近百人進來也不過隻占了一小角而已,再躲進來數百人都沒問題。洞穴筆直地往裏延伸,都和洞口一般大小,倒像是人工挖掘出來的一般齊整,一眼瞧去黑乎乎得也不知到底有多深?
淩雲霄正四處張望間,隻聽那群苦力裏一個叫王三的漢子捂著肚子道:“唉喲,肚子攪得厲害,不行了,要去拉個屎才行。”眾人一聽之下轟然大笑。
岑掌櫃罵道:“真是懶人屎尿多,進裏邊去,去遠點啊,別讓你的臭氣熏著了大夥。”
那王三應了聲,捂著肚子急急忙忙朝裏邊跑去。還沒到半柱香的時間,忽聞裏邊傳來王三一聲驚叫,不一會兒隻見王三跌跌撞撞從裏邊跑了出來,麵色煞白邊跑邊喊道:“裏邊……裏邊好多骨頭。”
岑掌櫃高聲罵道:“有什麼好驚奇的,這裏是亂葬崗,有骨頭也值得一驚一乍大呼小叫的嗎?”
那王三跑到眾人麵前,上氣不接下氣道:“不……不是,是是是滿地都都是骨頭,多多得數不清了。”
淩雲霄初時聽到他叫喚,本也不以為意,隻道隻是這些人膽子小見不得骨頭。這亂葬崗本就是一片荒蕪亂墳地,到處有著骨頭不足為奇,那野狗野貓什麼的經常會去刨些死人骨肉出來,叼到此處來啃也不是不無可能的。後一聽聞王三說滿地都是,這就有些不大尋常了。
岑掌櫃問那王三道:“你真的看清了?滿地都是?是什麼骨頭來著?”
王三抹了抹頭上的汗水,惶恐道:“這黑暗中也分不清是甚骨頭,隻是眼睛瞧見的地方都滿滿當當的堆滿了骨頭,一直堆到裏邊去了。”
岑掌櫃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問淩雲霄道:“淩小哥,這個當真有些邪門了,你瞧……”
淩雲霄不語,從那些器具中取了把火竹子點燃了,對眾人道:“沒什麼好怕的,你們在這呆著,我進去看看。”
岑掌櫃急道:“淩小哥,當心著點啊。”
淩雲霄笑道:“你這人當真還有點良心,衝著這點,你那事我不說出去就是了。”說話間步伐不停,朝著裏邊行去。
往裏行不多時,便見到王三口中所說的累累白骨之處。這些骸骨開始還隻是零零星星到處散落著,越往裏走堆集著越多,最後是滿地都堆滿了厚厚的屍骨一直往洞裏深處延伸著,堆堆處處看不到頭,隻看得淩雲霄觸目驚心不止。
淩雲霄不敢再往裏走,舉著火把蹲了下來仔細分辨這些骸骨,大多都是獸骨,卻也見著不少人類的頭骨散落在其中,隻是這些頭顱要比正常人的頭骨要小上不少,分明皆是少兒的頭骨。淩雲霄看得暗暗心驚,拿起其中一個來仔細觀察,卻見骨質疏鬆,色澤黝黑,已是在這裏不知有多少年頭了.他又撿起別的骸骨瞧了瞧,都基本一樣,有的骨質早已化為骨泥,用手一碰立時就散了。
淩雲霄望著洞穴深處,心下正盤算著要不要再進去查探一番時,外邊隱約傳來岑掌櫃細微的聲音:“淩小哥,雨停了。”
淩雲霄強忍好奇之意,心知還是將血棺抬回去事大,此處所見還是等回去後和師兄商量一番再做定奪,當下隻得返身行了回來。與眾人再回到崗上那棺之處,淩雲霄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經過方才一番大雨的淋澆,崗上如今已是處處積水成溝,滿地泥坑,那血棺半截棺體也已浸泡到了泥水之中了。
岑掌櫃苦道:“方才都極為難運,現在更是難上加難了,隻怕是抬到明日都下不了這亂葬崗。要不我們先回去?你去和你師兄說說,碰上這等天災,料來他也不會責怪你的。”
淩雲霄無語,也隻得這樣了,唯有回去和師兄解釋這麼一途了。岑掌櫃見淩雲霄默許,那自然是歡天喜地之至,趕忙令眾人收了物什,隨著淩雲霄一塊打道回府。
岑掌櫃倒是說得不錯,陽有儀並無怪責淩雲霄,隻是聽到淩雲霄說到那洞中白骨之事,也俱感驚奇不已。
淩雲霄問道:“師哥,那洞中莫不是藏有什麼吃人的物事?”
陽有儀搖頭道:“這不好說,若真是什麼吃人的飛禽猛獸,那倒還好對付。若是一些不明來曆的物事可就麻煩點了,吃了那麼多的生靈,身上肯定積滿了那些生靈的怨氣,若是化為怨魔之類的異物,憑你我二人現在的本事是奈何不了它的,弄不好都讓它吃了去,師父若是在此就好了。”
“有甚好怕的?不就區區異物嗎?你哥倆今夜就去捉來給老漢我下酒……”老劉頭一身酒氣歪歪斜斜從棺裏站了起來,話未說完站立不穩又翻倒了回去,半響沒了聲息,不一會兒功夫棺裏又傳來了他的打嚕聲。
陽有儀苦笑著搖頭道:“這老頭隻怕又是喝醉了。”
淩雲霄也跟著搖了搖頭道:“唉!這老頭肯定是已經喝醉了。”哥倆言罷麵麵相覷一會後俱哈哈大笑起來。
笑罷陽有儀低著頭稍加思量,抬頭問淩雲霄道:“你方才說那些骨頭早有些年份了?”
淩雲霄答道:“估摸著不下百年了,有的甚至更久遠,隻是奇怪洞中人骨為何皆是年少之人,而且頂門之處都是殘缺不全的?”
陽有儀右手摸著腮上的胡須麵色驚疑道:“莫不是那物事專喜歡吃小兒的腦子不成?”話語間走到門前望著亂葬崗的方向堅毅道:“不管是甚物事,隻要是殘害生靈的都留它不得,就算不敵,也得鬥上一鬥。”轉過身來堆淩雲霄道:“我和你回去準備準備。”
淩雲霄不解道:“準備什麼?”
陽有儀沉聲道:“今晚咱哥倆就去夜探白骨洞。”
淩雲霄驚道:“今夜?若真是怨魔怎麼辦?”
陽有儀“嗯”的應了聲點頭道:“越快越好,若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如今已經知道,少不得就要進去瞧瞧了。你我本身皆為學法修道之人,降妖滅魔自是本份,就算真的不敵死在它口下,也不枉費了師父多年對我們的教誨,師父若是知道了我們的壯舉,也必會道了聲‘好’。”言畢望著淩雲霄正色道:“小三,你怕不怕?若是怕師兄也絕不難為你。”
淩雲霄一挺身板,冷絕道:“既然師哥你都不怕,我怕什麼,今夜咱倆兄弟就共同進退,是福是禍一起承擔便是。”
陽有儀用力拍了拍淩雲霄的肩頭,高聲笑道:“哈哈哈……好樣的,這才是我陽有儀的好師弟,走!”
直到兩人一前一後步出義莊行得遠了,隻見那老劉頭從棺裏緩緩坐了起來,望著兩兄弟的背影喃喃道:“都道虎父無犬子,強將無弱兵,厲十二啊厲十二,老漢羨慕得緊啊!隻是這大師兄性子也魯莽得很,自己去也就去了還要帶上這個不學無術的小師弟。”
夜色才剛剛臨近,兩人就已打點好一切,匆匆添飽了肚子,各背著一個大包袱就出了門,朝亂葬崗方向奔去。到了亂葬崗底,淩雲霄仔細辨別了下方向,領著陽有儀就朝那洞口所在而去,繞過一個山坳再行過一片樹林後,不多時就來到那洞口之前。陽有儀乍一看到此洞,雖然出來之時心底已有些準備,仍不免有些吃驚,不禁脫口道:“好大的洞,不知裏邊藏有多少隻妖魔鬼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