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就算你料到我會偽裝成鬼豹戰士混跡在隊伍裏,可你能料到我途中抄近路拐進了村子,擄了你的小徒弟麼?”鬼臼有些輕狂地大笑起來,隨即上前一步貼近子溪,低聲在她的耳邊下達了最後的指令:“殺了他們!”
我和文溪和尚一動不動,牙關卻是咬的生疼。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緩慢而靜止,隻見子溪耳畔的黑色短發被微風揚起,少女飛揚的身姿在文溪和尚的瞳孔中放大,伴隨著子溪提著圓刀的雙手和那張從始至終都麵無表情的臉龐,我迅速在腦海中搜索任何可以打破這兩難局麵的可能,而身旁的文溪和尚反而淡然一笑,如同接受了現實般緩緩閉上了雙眼。
“自性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不垢不淨,無常無我,何懼往生。”一串低聲的誦唱從我耳畔傳來,隻見文溪和尚雙手合十撤去了佛印,子溪揮舞的圓刀也便順利即將觸碰到他的要害,可他根本就沒有要躲閃的樣子,反而像是看淡了一切,隨時準備接受死亡。
不可以。
我感到呼吸困難,卻又無能為力。
“子溪,對不起。”文溪和尚在那圓刀接觸到自己額頭的瞬間抬手念咒,手腕上的無患子珠頓時發出了暖黃色的光芒,文溪突然上前反手握住了子溪的手腕,在那佛珠光芒的籠罩下,一股強大的力量從文溪和尚身上迸發。
在佛珠的力道下,隻見文溪和尚抬手按住子溪的手腕,順勢將圓刀翻轉,子溪揮刀砍下的力道隨即改變了方向,竟直愣愣地朝著自己的胸膛飛去!
“文溪不要!”我突然意識到了他的意圖!他在這麼一瞬間,果斷選擇了犧牲掉自己的妹妹!!
然而為時已晚,還未等我上前阻攔,那柄圓刀便準確無誤地鑽入了子溪毫無防備的胸膛,鮮紅的血液迸發四濺,飛濺在了文溪和尚那溫潤的臉龐上,如同一幅淒美的水墨畫卷。
“哥……哥哥……”然而也就是在這麼一瞬間,子溪的雙眼恢複了正常的神采,可眼神裏卻是一股說不出的悲傷,她疲憊又悲傷地站在那裏,微笑看著自己的雙手被哥哥握住,將那柄圓刀插入自己脆弱的胸腔。
“哥哥,謝謝你。”隻聽得一聲恍惚輕柔的女聲,恢複了獨立意識的子溪突然雙臂用力,將那柄已經插入胸膛的圓刀狠狠向體內按去,隻聽噗嗤一聲,圓刀竟穿過了子溪的身體,準確插入了緊貼在她身後的鬼臼的體內!
即便鬼臼機關算盡,他也斷然不會料到文溪和尚會選擇在關鍵時刻犧牲掉子溪,也不會料到瀕死的子溪竟恢複了意識,選擇如此慘烈的方式結束掉這場疲憊的木偶戲。
鬼臼中刀,雙手一鬆,一側的靈琚便脫離了鬼臼的控製跌坐在地。而子溪,卻與鬼臼穿在同一柄刀刃上,雙雙向後倒去。
我手中的玄木鞭應聲落地,看著眼前一身鮮血卻表情默然的文溪和尚,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子溪的屍體在失魂蠱的作用下迅速風幹,然而伴隨著鬼臼的死亡,失魂蠱也失去了作用。子溪至死嘴角也都始終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雙眼緊盯著麵前淒美的哥哥,始終不願閉上。
文溪和尚的眼角倏忽滑落了一滴淚水,隨即無力跪地,渾身顫抖著握住了子溪冰冷的手掌,將那幹枯的掌心貼在自己的額頭上,泣不成聲。
嬴萱和段希夷早已愣住,包括那些遠處的村民,甚至是枝頭棲息的鳥兒都不忍心啼鳴。夕陽拉長了文溪和尚的身影,跪地哭泣的他如同一尊即將融化的雕像,手心裏捧著妹妹那雙毫無生命氣息的手掌,就這麼一直跪下去。
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從今而不複存在。這一路奔波的目標,從今而不再有任何意義。這冰冷無情的現實,從今而便是一場虛構的夢境,麻木的神經再也無法有心緒的波瀾,親手葬送妹妹的事實,將會伴隨這名始終帶笑的僧人,成為他大夢一生的磨難。
一切世界始終生滅,前後有無聚散起止,念念相續,循環往複,種種取舍,皆是輪回。子溪被鬼臼所控製而痛苦的活在世上,做著與自己本心相悖的事情,子溪的死,或許對文溪和尚而言,未嚐不是一種解脫。她最後的那句“謝謝你”,何嚐不是一種新生的解脫?
濃重的夜幕躲在天際後方,遲遲不忍心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