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長孫商會待了近半年的時間,雖不是大魚大肉,但也頓頓溫飽,狼狽瘦削的模樣逐漸褪去,恢複了我原本膚白清秀的麵龐。平日裏,我總是沉默寡言,孤僻的獨來獨往,在夥計裏也算是個異類。我一邊揣摩著師父的去向,一邊如同貪婪的螻蟻般窺探著長孫大小姐的蹤跡,總想找個機會向她道謝然後離去踏上尋找師父的路途,可又總是拿不出勇氣,感覺自己哪怕是離長孫聽蓮近一步,都會衝撞了她的美好一般。
直到那天,向來平靜的夜晚被一陣腳步聲打破,長孫商會的院子裏擠滿了人,來往的大夫和下人都是一臉焦急,我預感到事情的不對,急忙拉住一名平日裏關係不錯的小丫頭詢問情況,這才得知,長孫大小姐患了怪病,高燒不退,連說胡話,看了許多大夫都沒進展。我跟在師父身邊這麼久,敏感地捕捉到了噩夢的蹤跡。
入夜之後,我偷偷潛入長孫聽蓮的房間進行探夢,發現她的脖子裏纏著一條青綠色的蟒蛇,正吐著信子覬覦著沉睡的她。
我猶豫片刻,終究決定掏出青玉短笛。
那是我離開師父之後的第一次化夢,安魂曲過後,長孫聽蓮陷入深度睡眠,喚出的阿巴疑惑地看著我,卻不見我師父的身影,餓了大半年的阿巴早已迫不及待,還沒等我解釋我師父的事情,就徑直融入角色,迅速將我帶入了長孫聽蓮的噩夢之中。
第一次獨立化夢,我雖沒有什麼把握,但一想到這是報答長孫大小姐的最好機會,我也就沒有多想,手持玄木鞭貿然走入了夢境。
夢境中是一棟豪華的洋樓。在上海灘,這樣的建築有很多,大多是洋人曾經的租界,現在被有錢人買下來當做自己的公館或者開設成俱樂部,像長孫聽蓮這樣的交際花名媛,自是經常出入這種場所。我見怪不怪,一狠心走入了洋樓。
洋樓之中,並不是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而是一場破敗陰森的婚禮現場。這是一場西式的婚禮,雖是張燈結彩,但可怖的是,這裏所有的人都是一臉死氣,本該是歡樂的笑臉,卻都是宛如僵屍般青紫色僵硬的五官,目光空洞,遊蕩在偌大的廳堂內。讓人更覺得奇怪的是,這夢境中的婚禮配樂並不是當時時興的西洋樂團交響曲,而是一陣陣淒涼的笛聲。搭配著賓客們死屍般的鬼容,讓人不寒而栗。
我在人群中四下搜尋著長孫聽蓮的身影,我將目標首先放在了白衣女子的身上,因為在我的印象中,長孫聽蓮總是身著一襲白衣,或是白底粉花的中式立領對襟套裙,或是繡花的白色連身西式長裙,加上那一頭瀑布般的黑發,總是很好辨認。
然而我還未尋到她的身影,這場詭異的婚禮儀式便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