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臨凡眼見此情景,倒是也不覺得髒亂得讓人難以忍受。他年幼之時也是在偏僻的村落中長大,肅州苦寒之地,未必比這深山之中能強到哪裏去。隻是這一下觸景生情,忽然想到了自己離開肅州村落已經有十幾年光景,也不知嬸嬸現在過得如何,一時間心中有些空蕩蕩的,鼻子中微微泛酸。
進到屋中,隻見裏麵黑漆漆的,點著一盞油燈,火苗突突升起,冒著一股黑色煙塵,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味。一名十來歲身軀健壯敦實的少年正在櫃台裏忙著將幾隻酒壇往外搬,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道:“爺爺,菜已經燉好了,這酒要給客人一壇還是兩壇?”
冷觀山笑道:“兩壇酒都要。”
少年答應一聲,蹲下身子,一隻胳膊夾一個,將兩隻酒壇穩穩地報出來放到桌旁放下,兩隻眼直勾勾的看著冷觀山不肯挪開。
冷觀山一笑,伸手掏出一塊碎銀子,有五六兩重拋給少年。
少年利索的接在手裏,還用牙齒咬了一下,確認了是真銀子,臉上頓時現出喜悅之色,趕緊揣在懷裏,跑到了另外一個屋子,不一會兒功夫捧出幾個粗瓷盆子,裏麵盛的是大塊的麅子肉,騰騰的散出熱氣,空氣中飄著一股肉香。
少年將盆子放在桌上,又拿過一盞油燈點上,才退回到櫃台後麵去。
冷觀山坐在桌旁,拍開酒壇的封泥,倒了一碗酒,才笑道:“顧小友,你也一天沒吃飯了,快吃吧。”
顧臨凡哼了一聲,低聲道:“你到底把我師叔怎麼樣了?”
“怎麼樣了?”冷觀山喝了一口酒,抿了一下,笑道:“放心吧,他雖然受傷很重,不過沒有性命之憂。而且交手的地方就在慧蕪宮山下,咱們剛剛離開,齊宮主、白閣主便已經趕到,你的師叔不會有事。”
眼看顧臨凡還是一副不信的模樣,冷觀山輕輕歎了口氣,道:“當時我說得是實話,我對於你,對於白少俠都沒有惡意。若是當時他同意我帶你走,我保證不會將他打傷。”
顧臨凡啪的一聲拍在桌上,怒道:“石人關係天下安危,我不會告訴你它的下落!”
這一掌拍下去,桌上碗碟亂顫,叮當作響,那盞油燈也是一晃,燈光一晃,差一點傾倒。
冷觀山笑嗬嗬的看著顧臨凡,伸手捧著酒碗,道:“沒關係,我不問便是。”
他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卻讓顧臨凡一愣。他這一路上一直在想著如果冷觀山逼問自己石人下落,自己應該如何應對,已經在心裏設想了好幾個場景,無論冷觀山是威逼還是利誘,使出如何凶殘邪惡的手段,自己都已經下定決心,實在無法忍受的話寧肯咬舌自盡也不會透露出一個字。可是現在冷觀山居然說他不會追問這件事情,卻是令顧臨凡一陣錯愕。
冷觀山饒有興趣的看著顧臨凡的神色變幻,笑道:“我確實曾經問過你是否去過鬼哭嶺,是否見過那石人,可是後來我要帶你走的時候卻沒有說要逼問你石人的下落吧?如果要逼問的話,白少俠想必也是知道的,為何我卻隻是將你帶走,而將白少俠留下?”
顧臨凡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為什麼?”隨即心中一凜:自己險些中了這大妖的圈套。他一定知道自己寧肯死也不會透露石人的下落,所以才故意在嘴上說不會逼問自己,令自己放鬆警惕,然後悄悄施展陰謀詭計騙自己不知不覺中透露實情。
想到此處,顧臨凡心中打了個寒顫,眼前幾乎浮現出妖族用詭計得到這石人後釋放出無邊戾氣致使天下塗炭流血漂櫓的慘狀,急忙緊閉了嘴巴,不敢說一個字。
隻是他這一番表現盡數落在冷觀山眼中。冷觀山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道:“快點吃吧,肉要趁熱吃才好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吃了一口肉,又端起酒碗,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顧臨凡坐在他對麵,眼看冷觀山此時頭已經揚起,視線被酒碗遮住,忽然心中一動:現在若是我出手的話,是不是可以將這大妖擊傷甚至殺死?
他腦海中閃電便快速轉了幾下,終究還是放棄了。自己的修為與這大妖相比實在是差得太多,便是偷襲,成功可能也是微乎其微,說不定這還是冷觀山故意露出破綻,引自己出手。這一擊若是落空,自己死便死了,若是冷觀山遷怒與旁人,隻怕整個村子裏的人都會被殺,那樣一來自己可怎是難贖其罪。
冷觀山喝完了酒,放下酒碗,眼中帶著一絲笑意,似乎已經洞穿了顧臨凡的想法。
正在此時,隻聽外麵人聲響起,是一男一女,說的是土語。
“爹,你回來了。”櫃台裏那少年憨憨的叫了一聲,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