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嶺上。
黑甲將軍負手站在高處,如同一根永不彎折的標槍,淡漠的目光穿過重重黑暗,遠遠地看著四人狼狽的身影,默然無語。
蕭重、董肅兩名校尉站在身後,沉默無語,唯有山風呼嘯,頭頂黑色戰旗獵獵飄揚。
不知道過了多久,將軍忽然喝道:“蕭重,董肅!”
“末將在!”兩人一起躬身應道。
“擊聚將鼓!”
咚,咚,咚。一聲一聲的鼓聲響起來,震動著人的耳膜,在這漆黑的長夜中也不知道能穿出多遠。蕭重董肅兩名校尉一左一右站在將軍身邊,身子挺得筆直,麵容肅穆,一語不發。
山崖間,石縫中,洞窟裏,一團團黑色煙霧從四麵八方飄過來,化作一個個鬼軍模樣,身上穿著殘破的舊盔甲,手中緊握刀槍,沉默的走到將軍麵前躬身施禮,自覺地列成一行行隊列。
隊列仿佛一個墨點越渲染越大,直到最後漫山遍野都是黑壓壓的陣列,無數血紅的眼睛如同點點燈火閃動。
槍如林,刀似海,數千名刀山血海中走出來的戰士哪怕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卻有一股衝天的殺氣在空中彌漫開來,連頭頂上方的血色殘月都悄然躲入雲間,不敢露出頭來。
三通鼓響,蕭重董肅踏步走下來檢視一番隊列,一起向將軍施禮。
“稟將軍,赤火營一千三百二十三人,青鋒營一千零五十二人到齊。請將軍示下!”
將軍點了點頭,向前跨出一步,目光慢慢從每一名鬼軍臉上掃過,沉默了片刻,聲音低沉地低聲說道:“諸位,戰爭結束了。”
山風呼嘯,似乎將這一句話裹入了空氣中,但數千名鬼軍卻猛然一起抬頭,血紅的眼中光芒閃動。軍令森嚴,沒有人插話,但每個人的眼中都帶了幾分驚詫。
“諸位,戰爭結束了。”將軍掃視了一遍腳下的軍列,慢慢地,一字一頓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奉大將軍軍令:看押之物已經送出,最後的軍令已經完成。帝國第七軍團即天罪軍團的使命已然終結。軍團,再無存在必要。”
他的話中帶著輕輕的顫抖,張了張口,喉頭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可怕的寧靜。
比黑夜更加黑暗的群體中,一隻隻紅色的眼睛連成一條燦爛的火河,熾烈的火焰在其中憤怒燃燒。
等待了片刻,將軍昂起頭,慢慢的說下去。
“八百六十年前,遵大將軍軍令,帝國第七暨天罪軍團三千六百餘將士駐守於此地,守護著於帝國來說生死攸關的東西。為了完成軍令,我們放棄了一切:榮譽,尊嚴,親人,乃至生命。為了完成軍令,我們忍受了數十年風吹雨打,數百年寂寞,直至死後化作不肯踏入輪回的凶魂厲鬼,守在此地寸步不移。
因為我們是大將軍最信賴的軍團,軍令讓我們守在這裏,那麼,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了,我們的陣地就在這裏!天罪第七軍團流過血、死過人、打過敗仗,卻從來沒有當過逃兵!”
隊伍依然沉默,紅色火焰在憤怒的燃燒。
“皇帝陛下和大將軍創立了一個無比強大和輝煌的帝國,直到八百年後的今天,我們的帝國依然令所有人仰視。帝國的忠魂塔中鐫刻著在立國二十年中戰死沙場的六萬將士的名字,他們受到帝國上至皇帝下至百姓世世代代的祭拜,他們的功勳被永世傳唱!但是,但是啊,其中沒有我們的名字。
我們是一支注定被人遺忘的軍團。”
“我們的功績無人知曉,我們的姓名已經飄散在時間的塵埃中。但是,”將軍睚眥俱裂,大聲的喝道:“我們自己知道我們是誰,我們自己知道我們做過什麼!‘不醒的噩夢’,‘死神之刃’,‘瘟疫’,‘長生天之敵’,這就是我們的敵人在絕望中呼喊著的名字!不管是北蠻人、西夷人、南楚人,妖族,仙兵天將,一切一切的敵人像螞蟻一般被我們踏碎,剩下的殘兵敗將都在我們的軍旗下瑟瑟發抖,他們的勇士聽到我們的名字的時候會嚇得拿不動刀槍,會嚇得尿了褲子!”
“帝國長存,‘天罪’不敗!”
“我們在戰場上被夾擊,被包圍,無數次麵對數倍數十倍的敵人,那又如何?我們的敵人是那些超越了凡俗的一切:神佛,妖族,天將,鬼怪,那又如何?十年征戰,數百名同袍兄弟血灑疆場,在帝國北疆,我們曾以六百多兄弟陣亡的代價將仙界兩千天兵殺得一個不剩,讓他們夾著尾巴逃回仙界。我們讓他們永遠知道並且銘記:這裏是人間界,這裏是我們的戰場!蒼穹與大地之間,唯有人族可以昂首闊步,唯有人族可以傲然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