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斷奶童年
第一節
“黃袍加身”
文化大革命開始的那年夏天,在吐爾金旗遼沿公社十三崴子村,一個司馬姓男孩兒出生了。他是父母親第二個兒子,剛落地時滿身的一層“黃油”,滑滑溜溜,見到的人都無法釋說因由,大娘說大娘的,嬸子講嬸子的。到頭來還是接生婆會暖人兒:這是“黃袍加身”,將來要大官的。父親並沒有要兒子做官的奢望,隻希望少遭受些束縛,故起名“雲清”。
第二天,司馬雲清母親就斷了奶。沒有辦法,母親隻好托人轉告自己的母親,懇求給予一口苞米糊糊救孩子的命。母親的母親自然應允,親自送來一小撮兒,說是剛剛從表弟表兄們的嘴裏摳出來。這救命的苞米糊糊和著母親的淚水填到司馬雲清小小的嘴兒裏。直到司馬雲清長大,母親每次講起這段經曆,都還忍不住滾下渾黃的老淚。司馬雲清也跟著辛酸。
第二節
弟弟的笑容
司馬雲清三歲的時候,父母又生了一個弟弟。弟弟的降臨給這個貧苦家庭增添了一點生氣。這次父親認為國之根本在於民,就不再按上麵倆兄弟那樣以“雲”字相約束,他把第三個兒子命名為“一民”。
在司馬雲清記憶裏,一民一出生就會笑。但凡叔叔大爺嬸子大娘們都不相信這是真的。可司馬雲清偏就這樣記憶。他寧可記著弟弟剛出生時那種安靜和溫馨的笑。從那時起,司馬雲清就開始逗弟弟玩。月瞌裏的弟弟總是蹬開小被子,露出兩隻小手揮舞著,用潔淨的目光抓撓著前麵的小大人,在哥哥的擺弄下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每一次都能笑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這天母親去鏟地,父親上班也沒有回來,比司馬雲清長四歲的大哥司馬雲逸也找人踢毽子去了,家裏隻剩下剛剛學會走路的一民與雲清兄弟兩個。司馬雲清就與弟弟一起跟三隻小鵝雛玩。司馬雲清感到有泡熱尿憋得難受,就撩後院撒,回來晚了點,正準備繞過牆頭踅摸弟弟,發現弟弟對著鵝雛們說話。弟弟歪著小腦袋非常認真的問著鵝雛:
“小鵝崽兒呀小鵝崽兒,我二哥呢?”
這件事讓司馬雲清頗感動,他徹底記住了弟弟的微笑與天真。他決心用生命保護弟弟,想方設法討好弟弟,逗弟弟高興,這是那時候的司馬雲清唯一能為弟弟做的事兒。後來,司馬雲清還把這事傳遞給父母親。父親母親無不以小兒子的天真而幸福陶醉。後來這事就在屯子裏擴散開去。從而使人們都認可了這個天真的小男孩兒,信任他確實出生就會笑。
然而小男孩兒黃黃的頭發安靜的眼睛似乎與那個動蕩的年代顯得及其的不搭調。後來的一天,司馬一民果然突發毒性痢疾不幸夭折,臨死前還仔細數著炕席上的花丁兒,嘴裏不停地念叨:
“這炕花丁甜啊……”
一民的夭折給司馬家帶來巨大的打擊。極度的悲哀之餘,父親與母親商量:可以再撿一個孩子,以修補痛苦和慰藉。司馬雲清不懂這“撿”是什麼意思,隻是偶爾從別人嘴裏聽到孩子是可以“撿”的,就好奇地問他的爸爸:
“上哪去撿呀?”
“是呀,到哪裏去撿呢?”
父親歎息一聲。
第三節
求解李三公
這天是司馬雲清七歲生日。下午,他跟往常一樣,帶著夥伴張二狗和薑四鼻涕來到生產隊院子裏玩“槍戰”。司馬雲清看好生產隊倉庫是最佳“戰場”。這屋子前麵窗戶很破舊,半遮半掩,後麵全無遮擋,加之門板也破爛不堪,可以爬進爬出,忽隱忽現。這不,剛才他還透過破窗戶紙舉“槍”(用蒿子杆編的)瞄準,現在又匍匐到躲在屋後的薑四鼻涕身旁突襲,再突然間現身到裏門間張二狗的背後,用“槍”頂住張二狗的後腦門:
“別動,動,打死你!”。
這倉庫共有四間房屋,司馬雲清今天在第一場槍戰勝利結束後有了新的發現,就是最東頭的一間堂屋突然間被釘死,而且是用厚厚的木板子釘的。司馬雲清就喊那兩位過來,問那哥倆:
“這裏一定有情況,我們偵察一下怎樣?”
薑四鼻涕狠命甩一把鼻子跟著煽呼:
“是!服從命令!”
張二狗有些猶豫:
“別是遭伏擊呀。”
司馬雲清摣開五個指頭罩了一下他的腦門:
“哪那麼多廢話!”
張二狗不服:
“上次要不是從了你的話去隊長家房簷裏掏鳥窩,能讓人家踹一鞋底子嗎?”
司馬雲清樂了:
“就這事還記著呢,我早忘了——要不,我和四鼻涕進去,你負責站崗怎麼樣?”
“呃,這還好,我幹了,聽你的。”
張二狗打一個立正。
司馬雲清就找了一個冬天鑹糞坑的鐵杵來。盡管拚了命他們還是撬不動那釘得死死的破門。沒辦法,司馬雲清就指揮張二狗叫來趙老五和趙老六哥倆。他們都是司馬雲清的鐵杆跟腚螂子,可謂召之即來,揮之則去。這一回新添兩個幫手,撬門就不是難題。兩塊木板很快卸下來。司馬雲清麻利地鑽進去,看見敦敦實實幾口大缸撮在那兒,都蓋著木蓋子。這可是新發現,在司馬雲清眼裏不亞於哥倫布之於美洲大陸,怎能輕易放過?他伸手去掀就近的那個缸蓋。他用眼叼見裏麵是白色乳狀的東西,還沒等他瞧細,一股濃烈的刺鼻氣味一下子把他掀了個個兒,眼淚隨之刷一下子湧出來,鼻子喉嚨跟著嗆進什麼東西,難受得要命。他不顧一切第一時間逃出屋去,眼睛繼續發酸,要睜開很困難。他對著太陽玩命睜幾下,玩命打幾個噴嚏,這樣折騰好一會才有點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