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一般不用針法,他認為不如給冤家多做超度,它們不痛苦了,也就不恨了,冤家應解不應結,諸惡莫做、眾善奉行。
有一次菡萏跟鄭三莽捉鬼玩,蘇澈就諄諄教導女兒:鬼門十三針在古代就屬於禁針,因涉及因果,非大功德者不可輕用。如涉及直係血親等關係,願自承因果,也要以協調和解化為主,施術者易損陽壽或斷子絕孫,需慎重再慎重!
牛劍橋不懂那麼多,他隻知道非常信賴蘇神醫,如果蘇神醫都治不好他的病,隻怕沒人能治好,既來之,則安之,想罷,安心住下。
各類病人聚集在這裏,同病相憐,所以特別說得來。有些人為金錢而奮鬥,他們上山下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當他們獲得財富後,消費財富的快感一點點逝去後,他們發現再也沒有以前的精氣神,再也找不到奮鬥的動力,有許多快速致富的大款們******、大戰賭場吸毒等都是如此;還有一些人的生活目的是出人頭地,在中國這樣一個官本位思想影響深遠的國家,出人頭地多半指當大官,一個人如果將當官變成一種生活的目標,他們當然會苦心經營,小心翼翼,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壓抑自已的個性和願望,一旦媳婦熬成婆後,他們會變本加厲地找回在熬成婆的過程中所忍受一切,並加倍補償自已,這其中有許多是變態的補償。他們的精神世界可以說是一片廢墟。
芸芸眾生,各有各的造化,各有各的捉弄,醫院簡直像個劇場,各種故事在這裏上演。
(四)
蘇澈開了些鎮定安神的藥丸,囑咐牛劍橋先調養兩天。
夜裏,牛劍橋又陷入噩夢。恍恍惚惚的,他也搞不清楚晚上怎麼要坐公車回家,在站牌下左等右等,半天不見車來,不知道還有沒有公車,又不想走路,隱約覺得家很遠很偏僻,隻好眼巴巴等著,等啊……等啊,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看見遠處有一輛末班車出現了,他高高興興地上車,上去後才發現很奇怪,按理說最後一班車人應該不多,但車上幾乎坐滿了,隻剩下一個空位,而且車上靜悄悄的也沒有人說話。
雖然覺得有點詭異,但他還是走向那個空位坐下來,旁邊坐著個女的,那女的悄聲對他說:“你不應該坐這班車的!”他覺得很奇怪,那個女人繼續說:“這班車,不是給活人坐的,你一上車,他們(比劃一下車上的人)就會抓你去當替死鬼的。”
他嚇壞了,心急火燎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那個女的對他說:“沒關係,我可以幫你逃出去。”於是她就拖著他拉開窗戶跳了下去,當他們跳的時候,他還聽見車裏的人大喊大叫著“別讓他跑了”的聲音,等他站穩,他發現他們站在一片亂墳崗裏。
那個女的縱聲長笑:“現在,沒有人跟我搶了……”
牛劍橋醒來後渾身冷汗,他頭腦昏亂,一時不知哪是夢哪是真。
世界上最危險的事情就是一夜暴富,那會讓人瘋狂,讓人忘乎所以得根本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那時,他完全忘了頭上有天,腳下有地。那時,他的西服袖口處貼著商標,脖子上掛著豬血紅的一拉得領帶,買東西時喜歡掏出一大疊錢。那時,花錢買黑、花錢買凶、花錢買處、花錢買官、花錢免責……隻要肯出錢,還有買不到的東西?
有天晚上喝了一斤多白酒,回到賓館,房間裏有個小女孩怯生生坐在那,牛劍橋得意洋洋,他知道是生意場上的朋友安排的。小女孩頂多十六歲,身材還沒有發育完全,當她看見牛劍橋時,眼裏充滿了驚恐,他不顧一切撲上去,小女孩渾身戰栗……
但是他還嫌不夠,想玩更刺激的,他抽出皮帶打她,萬萬沒想到皮帶扣正好擊中她的太陽穴,她痙攣著倒在地上……
從此,牛劍橋陷入了噩夢,運氣好時夢做得少,運氣衰時夢就糾纏不休。不久前,在夢裏,那女孩陰慘慘望著他,說,你跑不遠了,然後陰陰冷笑,冷得讓他起一身雞皮疙瘩,仿佛掉進一個冰窟窿。她咬牙切齒問他:你不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嗎?你逃得開王法,逃得開因果嗎?我跟著你十幾年了。你死定了。
她笑得那樣的歡暢,笑得那樣的淒涼,笑聲讓牛劍橋的精神一直處於即將崩潰的邊緣。
牛劍橋命裏該有此劫,能不能過,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但是見死不救,實在有違醫生的良心,一時,蘇澈心中犯難。他委婉地對牛劍橋說:“我們山裏曾經發生過一件奇事,有人信,有人不信,還有人說是無稽之談……”
牛劍橋謙恭地說:“神醫說的我都信!”
蘇澈講:終南山深處,有一老一小兩個和尚在那裏修行。有一天,老和尚在禪定中發現,小和尚隻剩下七天的壽命,不禁悲從心來。他不忍心告訴小和尚這件事,便給了他一些錢,讓小和尚回家去看看父母,十天後再回來。
小和尚很高興地上路了,走到半路時下起大雨,小和尚看到一個大螞蟻穴馬上要被淹沒了,成千上萬的螞蟻正在逃生。眼看大水就要將他們淹沒衝走,小和尚起了慈悲心。他趕快挖幾個水道,讓水能順利往下流,不會淹沒螞蟻穴。
小和尚和家人一起團聚了八天,第九天早上啟程回山。此時,山上的老和尚又進入了禪定,他在定中看到小和尚在回來的路上,剛開始以為是小和尚的鬼魂回來了,仔細一看不是鬼魂。第十天,小和尚終於回到寺院,老和尚想找到他活著的緣由,於是問他:這幾天做了什麼事沒有?小和尚說,沒有啊。老和尚說:你再想想看。小和尚想半天,想起救螞蟻的事,就向老和尚描述了救螞蟻的過程。老和尚感歎地說:本來你隻有七天的生命,可是你的慈悲救了上千萬的螞蟻,此種善行使得你可以延長到八十歲的壽命,壽終時可證得阿羅漢果!
牛劍橋一聽這話差點崩潰,他渾身篩糠,拉著蘇澈的手不放:“神醫救我……”
蘇澈和緩地說:“君子有造命之學,命由我立,福自己求。禍福無門,唯人自招。”
牛劍橋點頭如雞啄米。
看到病人這個樣子,蘇澈心裏難過不已,他想起了釋迦牟尼佛過去世行菩薩道時,割肉喂鷹的故事:老鷹追趕一隻鴿子,鴿子驚慌飛跑,逃進釋迦牟尼佛的懷裏。因為大修行人內心充滿著對眾生的慈悲,沒有對眾生嗔恨、傷害的念頭,那種心念所散發出來的心波,能夠感動到動物,動物一看到他的身影,就有一種安慰的、無懼的感覺。這時追趕過來的老鷹說,這隻鴿子是我的獵物,應該還給我,否則我會餓死。你同情這隻鴿子,難道你就不同情我嗎?釋迦牟尼佛為了救鴿子,也為了同情老鷹,就割下自己的肉來喂鷹……
蘇澈說:“先到寺院做場法事吧,超度超度她們,然後再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