鏤空雕琢的紫檀木案幾上，擺著燃香的青銅香爐。
我靠在椅背上，瞟了眼那明滅不定的香火，啜了口手裏的茶。都幾柱香的功夫了，坐在案幾旁兩鬢已斑白的老翁仍舊隻是喝茶，並不言語。仿佛十日前，我收到的那封緊急召我回京的家書不存在一般。
跟老頭子比耐性？不才自覺沒有那個實力。
我挪了挪屁股，放下手裏的茶盞抬頭望向那老翁：“爹，孩兒坐不住了，您有事就直說了罷。”
是了，那端坐在案幾旁的老翁正是我父親，當今聖上的叔父，先帝欽封的峪親王。
老翁聞聲抬眼望了望我，繼而放下手中的茶盞，捋了捋胡子道：“寮國與雁國此次大型聯姻，其中原委，想必你也是清楚的。”
我頓了頓，衝他點點頭：“自然。”
兩年前先帝駕崩，儲君未定，諸皇子為爭奪皇位，各自成黨，朝中因此大亂。位處九州西北方的陳國趁火打劫，揮軍攻打我寮國。那時諸位皇子各自心懷鬼胎，朝中四分五裂，敵軍一路破城而下，滅國迫在眉睫。情急之下，皇長子夏禦景聯合朝中舊族，與位處東南的雁國商談，聯手攻打陳國，條件是割讓寮國南部共十七座城池與雁國。而後，雁國出兵援助寮國，逼退了陳國敵軍，皇長子因此順理成章登基為帝。為示雁、寮兩國唇齒情誼，兩國決意聯姻，因雁國皇帝已然年邁，遂寮國嫡公主夏禦湘嫁與雁國皇長子蘇淮為妻，一同陪嫁的還有眾多皇室宗親的嫡出郡主與庶出小姐。嫡出郡主許配與雁國眾位皇子為正室，至於庶出，那自然是隨著各位嫡出的公主、郡主與人為側室。
此事大半年前已在三國之間傳議的沸沸揚揚，且我那時身處消息極為靈通的西江閣，自然知道其中原委。
老翁此時與我提起這檔子事兒，目的是顯而易見的。
九州三國女子皆是十五及笄，及笄後便可許配人家。
不才今年···已然十八···
我歎口氣，道出心中疑惑：“原先不是定好了蒙兒出嫁麼？”
老翁聞言，抿嘴點頭道：“不錯，是定了你妹妹。不過…”老翁遲疑片刻，望向我道：“不過她跑了。”
跑了？
我摸了摸鼻子，挑挑眉毛玩笑道：“無妨無妨，將她逮回來押到雁國便是。這種小事孩兒辦起來還是遊刃有餘的。”
老翁聞聲瞥了我一眼，也挑了挑眉毛：“這可是你親妹妹。”
我幹笑兩聲放下手裏的茶盞：“那您的意思是···”
看這情形，這事兒八成是要我淌一次渾水了。
老翁聞言，捋了捋胡子一臉的意味深長：“原是沒有姐姐未嫁妹妹先嫁的道理，你妹妹這一跑，倒是順理成章了。”話罷不顧我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自顧自換上他一貫不怒自威的神態，“我已然向聖上稟明，蒙兒年幼且體弱，老夫不舍幼女遠嫁，遂換了長女婕宸郡主參與此次和親。”
瞧，我說什麼來著，渾水還是得由我來淌。
我放下手中的茶盞，忽略老翁自以為震懾力十足的神情，歎口氣向他道：“爹，我可是你的親女兒啊。”
老翁聞言並未動怒，隻是那威嚴的神情在臉上卡了兩卡，最終幹咳兩聲道：“你要理解為父的難處，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的裕王府已然不是當年的裕王府，受些委屈也是難免的。”
我挑挑眉端，表情十分認真的、長長的“哦——”了一聲。
老翁見狀緩了緩表情，改為懷柔政策：“其實除了遠了些，也算不得委屈。你自小教養在西江閣，放養於江湖之中，此事眾人知曉，在寮國皇室宗親中實在是難以為你尋得好夫婿。為父也是費了老鼻子勁才將那雁國五皇子搶來婚配與你。和親嫁於雁國五皇子蘇忻，實在是上上之選。”
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淡淡的點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