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他想不通,想不通為什麼清洗異己,反而會被朝廷信任!
沒道理!
他懵了,張張嘴想問,又問不出,隻是搖頭:“不會……三郎就算是要殺人,也輪不到我老張家擔驚受怕呀!”
張茂輕哼一聲,下巴揚起,雙目透著迥異神采:“你還沒看明白,在你看來,我張家與趙家是姻親兄弟之盟,自當同進同退。可對?”
“或許也如你所想,此前的梅川也視我張家的肱骨。可是,你要明白一句話……此一時,彼一時。”
張茂語氣漸低:“以梅川的勢頭,今後手握大將軍印也是必然。為博取朝廷信任,梅川殺轄內衛所各家是不夠的,隻有對我老張家動刀子,才能博取朝廷信任。”
張承翼還是搖頭:“沒道理,三郎他前腳殺各家,後腳朝廷反掌之間就能殺他,這麼淺顯的道理,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嗬嗬……你還沒想通透,你隻需要知道當趙家需要時,趙梅川什麼都能做。固然,朝廷能殺梅川,可梅川能殺我張家。張家被殺後,梅川是滿門被誅,還是榮華富貴數之不盡……都將與我張家無關,因我張家已被殺絕了。”
這隻是張茂最壞的推算,看著兒子始終無法接受這種推算結果,張茂想了想又說:“你疑惑的是,為何登萊兵強馬壯,而各省各地兵馬荒敗不堪一用。為何梅川會折腰於朝廷,而同室操戈自相殘殺?”
張承翼點頭,不服氣道:“是,孩兒以為,隻要我山東兵馬截斷漕運達三月之久,朝廷自會講和!隻要我登萊兵馬能威脅漕運安全,那朝廷就得順著我登萊軍的毛捋。得讓我登萊軍舒坦,我登萊軍舒坦了,朝廷也就安穩了。若讓我登萊軍不舒坦,那就跟他拚個魚死網破!”
張承翼這席話,代表的不是他一個人的觀點,而是具有普遍性。
“山東貧瘠,作亂可以,卻不足以成事。”
“就連梅川,也因山東貧瘠,想著跨海趕赴遼東做事。”
“威脅漕運,隻會遭來朝廷不死不休的圍剿!漕運乃是國朝命脈,誰人都能以此威脅朝廷,那朝廷諸公,還有何顏麵存世?”
“或許你還不信梅川會同室操戈,這麼說吧,在你看來我張家與趙家是一口鍋裏吃飯的,雖有掌勺、不掌勺之分,但比較於衛裏各家、登萊諸衛各家而言,我張家與趙家是自己人,其他各家都是外人,可對?”
“可你知道朝廷又是怎麼看的?在朝廷看來,衛所官就是衛所官,登州衛的衛所官是一家子,登萊二府的衛所官也是一家子,整個天下的衛所官也是一家子。”
張茂說著揚揚下巴,自嘲笑問:“朝廷看來,梅川連自己人都殺,這不是最大忠誠又是什麼?去吧,你心裏不服氣,不找梅川問清楚,想來也不會信為父這番言論。”
張承翼也不言語,點點頭,穿戴烘烤半幹的靴襪,起身要走,又聽張茂言語:“若你途徑朱高城,不妨給你母親和珠珠捎個話,就說我張家再落魄,也不至於靠女人來延續家業!”
空寂的嶗山頂上,張茂起身來到火堆旁,看到兒子留下的食盒,抿嘴笑笑撫須:“張某言過其實,自覺的也有幾分道理。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道長處身紅塵之外,想來能給張某指出一條明路。”
一方大石麵東朝陽的那一麵,清晨打坐的王道淩起身,握著拂塵拍著衣擺灰塵,腳踩黑布鞋子:“貧道如今也在局中,恐怕給不出什麼明路。”
王道淩,看名字就知道是遍布山東的王氏宗族道字輩成員。
來到火堆旁,王道淩蹲坐在一根圓木上撫須,眯眼:“不過,張家看著危機重重,實際上並不會有什麼災禍。”
他對張茂那番懷疑趙期昌今後會大肆誅殺各家的推論不做點評,因為這隻是一種可能,一種概率極低的可能。
而張茂三番兩次對張承翼重複這種推論,原因也簡單。
終究是做父親的人,當初決定反水趙家的是張茂,反對的是張承翼。現在好了,當父親的失敗了,兒子的論點卻是對的……多尷尬呀,不拿出一套可以維護自己顏麵的理論出來,今後還怎麼維持父親的威嚴?
純粹是為了維護顏麵而推論出來的言論,雖有一點點可能性,但並無多少意義。
王道淩聽了張茂連篇話語,隻在意最後一句。
張茂略略詫異:“哦,道長也認為我張家似危實安?”
王道淩點頭,又搖頭:“或許如此,全在趙梅川一念之間。若趙梅川心懷廣大,張家自然安堵如舊;若是趙梅川……”
一聽自家的命運還在與趙期昌的脾氣上,張茂心中苦澀,強笑著點頭應和。
能否躲過這一劫,就看趙期昌是理智壓倒脾氣,還是脾氣主導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