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冒功(1 / 2)

預定在嘉靖二十七年八月進行的山東各軍大比,在重將孟守義遇害,主持人巡撫彭黯升遷,趙期昌揮兵入東昌府清查白蓮逆匪三件大事麵前,就顯得暗淡無色了。

各軍大比還沒開始,但已經失去了其存在的意義。

各軍軍士上半年的忙碌,為的就是在諸軍大比較技中脫穎而出。這種選拔活動各省都會例行舉行,可你有好名次,不一定就有效果。

之所以這次讓各軍軍士看重,是因為巡撫彭黯看重,彭黯準備擴展軍中影響力,他準備丟出一批官帽子來拉攏軍中新銳。

可官帽子向來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軍隊吃空餉再嚴重,終究還是要看編製。編製都在明麵上,彭黯手頭的官帽子是有限,短時間內屬於不可再生資源。

而現在,孟尚義堂堂遊擊將軍,一省重將讓白蓮逆匪陰謀害死。這個事情丟的是整個山東軍政層麵的臉,會讓各省、中樞笑話山東軍隊,笑話彭黯。

這個事情必須拿出一個交代,一個讓彭黯能抹平麵子,能體麵離開山東的交代。

所以趙期昌督軍趕赴東昌府,他要為彭黯解決臉麵上的問題,他要殺一批人,用這些人的血來豐滿彭黯的形象。用血,塑造彭黯的手段、威嚴,讓其他人知道彭黯是能庇護嫡係的,是能護短的,是敢於複仇的。

也讓中樞明白,彭黯是能挑大梁不怕事的。

去招惹白蓮逆匪,這麼危險的事情不拿出頂好的報酬,誰願意去幹?

彭黯再厲害,終究有調走的一天,能奈何衛所軍官這些官方地頭蛇什麼?而白蓮逆匪,與衛所軍官家族之間的關係複雜之極,殺白蓮教眾太狠,惹得天下白蓮教眾報複是一個麻煩,弄得周圍同僚記恨更是一個麻煩。

彭黯必須掏出該有的報酬,否則趙期昌想要幹這件事情,他也不好硬逼著手下人跟白蓮教決裂。必須要有好處,否則捕倭軍即使會遵令捕殺白蓮逆匪,也會丟軍心,滋生埋怨不滿。

顯然,即將離任的彭黯能拿出的,隻有大批底層軍官的晉升官職告身。這東西給了趙期昌,那各軍比武的武舉人、壯士,自然什麼都撈不到。

東昌府,魏家灣大營。

烈日懸空,校場檢閱台上,趙期昌頭戴白纓氈笠,坎肩短褲端坐大椅,曬成茶色的麵容上一對漆黑眸子在氈笠陰影下更為的幽黑。

歸營的原東昌軍中軍前把軍士有提著布滿血漬布囊的,也有攙扶傷員的,三百餘人陸續入營,在校場列隊。

他們麵前是一包包的首級,散發著血腥惡臭;一排包著首級的布囊後麵是躺著的傷員,再後麵就是剛殺完人,恢複冷靜後,狀態明顯不穩定的健全軍士。

東昌軍是曾銑調教出來的精銳,過去兩年裏沒少與俺答所部的韃靼交手。可與韃靼交手是一回事,在家鄉襲殺有頭有臉的人物又是一回事。殺前者,是自古以來的光榮傳統,跟伐木沒區別;而後者,才是真正的殺人。

何況,再精銳的軍隊也不能保證每一個軍士都殺過人。

周是問領著一幫從省城征集來的仵作、相關軍吏上前驗功,人人口鼻處裹著白布巾。

新鮮的首級嚇人卻不惡心,而死亡一天後開始漸漸腐爛的首級,再加上血漬汙染的首級最是惡心。

一枚枚首級耳孔裏插著竹簡,竹簡上寫了斬首者姓名、所屬建製,以及首級身份。現在,周是問要做的,就是帶人辨別首級,隻要青壯首級。他們幹的是驗功,錄功是另一撥人的差事。

趙期昌微微側頭,站在他身邊的郭敦俯身做聽令狀,郭敦身邊的於學文緊跟著探身,下屬態度端正。

“五日功夫,足足九個把三千餘軍士,不過是擒殺山野亂民,至今才歸隊五把,捕殺白蓮逆匪卻不足三百之數……為何效率如此之低?”

他很不滿意東昌軍的執行力度,山東這地界隻要家中養著武裝家丁,不論門戶高低,隻要你往死追究,總能繞到白蓮教那邊去。說的嚴重了,窮追死打,山東上下都與白蓮教有直接、間接關係。

所以以清剿白蓮逆匪的名義殺掉一批地方惡紳,對趙期昌來說隻是一個選擇題,而不是‘殺不殺’的判斷題。隻要殺,就絕對有能搜到鐵證;隻要殺幹淨,不要大肆株連引發大麵積惶恐,那就能在控製之中。

可偏偏,東昌軍執行力度讓他失望。

看向郭敦,趙期昌語調平緩:“郭將軍,本將原以為以東昌軍之迅捷,快則三日,慢則五日就能肅清轄內逆匪。然而,這進度著實令本將失望。”

踏前一步,郭敦拱手:“趙都司,張、王、管三家出身本地望族,狡兔尚且三窟,何況謀逆百年的巨匪?”

趙期昌擺手,微微側頭漆黑雙眸在氈笠遮蔭下與郭敦對視:“本將所部封鎖各處道路關卡,據部下健兒言語,說是東昌軍各隊行動拖遝,軍心渙散戰意低迷。不知,是東昌軍上下袍澤抵觸本將軍令,還是東昌軍與張、王、管三家有交情?且感情深厚?”

郭敦又踏前一步,單膝跪地甲葉嘩啦作響,懷抱戰盔,甲裙落在地上,仰頭望向趙期昌:“我部兒郎絕不敢抵觸軍令,與張氏三族更無交情可言,末將以為這是逆匪離間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