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對趙期昌來說更容易解釋,嘴角翹起擠出難看笑容:“彭公,山東境內兵馬,不妨擺開陣勢在行軍一項上比較一番。到時就知,末將這瀆職、棄軍之罪,以及擾民之罪該不該治。”
趙期昌自信的言語、神態,更是打開天窗亮堂說話拆除表麵,讓彭黯沒法子接話的同時,更為惱怒。
這話啥意思?就是明著告訴彭黯,我犯的罪,人人都難逃。真追究起來,我能拉所有人下水。
各部行軍,整個山東境內就那麼幾支部隊能保持首尾連貫,一起出發一起抵達。中軍標營管的嚴,有足夠的運輸車輛,可以保證大隊兵馬行軍時的秩序、物資補給。此外陸地上就趙期昌部可以達到,然後就剩下漕軍、登州水寨有這個能力。
而大多數的軍隊缺乏軍紀、運輸能力,沒辦法保證幾千人集體行進時的口糧、休整問題。隻能破罐子破摔,主將帶著軍官及家丁部隊先去報到,其他部隊化整為零,以零散小隊向目的地行軍。往往可以借宿沿途百姓家,或借百姓的糧食填填肚子什麼的。
要治棄軍之罪,幾乎八成、九成的將領都能治一個棄軍之罪。而瀆職,更是鐵板釘釘,跑都跑不了的罪名:作為一軍主將,你連編製內該有的軍資、運輸力量都置辦不齊全,這不是瀆職又是什麼!
包括行軍擾民,這三項罪是軍中通病,你彭黯敢治,下一回你就別想各軍會聽調令。硬件條件擺在那裏,軍隊出門隻能那麼化整為零的移動,連這都治罪,那還出兵做什麼?給自己找罪吃?
寂靜、尷尬氣氛中,彭黯一張臉卻緩緩舒展,嗬嗬笑道:“不愧是朱麗明高足,好一張巧嘴。起來吧,看茶。”
趙期昌也是驚詫模樣後恍然露笑,表演到位,起身拱手後落座在彭黯下首小圓凳上,解下頭盔放在腿上,兩手搭在大腿上攏住頭盔:“彭公可將末將嚇得不輕呀。”
彭黯伸出手指著趙期昌手指頭點著,依舊一副熟人笑容:“你趙梅川的膽量,在我山東也是有名的。休說這點滴不傷皮毛之罪,更大的罪行,老夫也聽人說起過。”
趙期昌愣了愣:“哦?願聞其詳。”
彭黯撫須,眼眉泛笑意:“梅川與招遠礦監楊奉恩研究新式罩甲一事,老夫此前也有耳聞。自然也知道軍中眼下各式盔甲不足以應用,或臃腫不堪,或層次不齊徒有其表,急需一種更為輕便,防禦不差重甲的半身罩甲。”
半身罩甲是輕步兵、火器兵種標配,也是騎軍主力標配。半身罩甲另一個名字,就是馬甲。隻要半身罩甲得到有效的改進,受益的軍隊範圍是極廣的,哪怕增加一點點戰鬥力,在龐大軍隊數量顯襯下,也是很恐怖,很有功勞的一件事。
“可是呀,梅川要知道,你是國朝二品武將,堂堂山東大將。軍中研製新甲需鐵,都司府調不來,梅川可以來巡撫衙門、或去布政使司衙門尋找駱富陽求助,何苦低頭與閹豎委曲求全?要知,內侍交接外將,乃是大忌。”
彭黯瞥一眼雙手接茶的趙期昌,等仆從出去後,彭黯繼續說:“眼前,宮裏人明白梅川與楊奉恩合作是為了革新軍械振興武事,或許也知道楊奉恩與梅川攜手為的是招遠匠戶、民戶生計。可將來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準?”
“梅川是能做實事的人,老夫就喜歡做實事的人。老夫可以預期,這新式罩甲能做出一番成績,這是功勞不假,可也是梅川交結內侍的鐵證!實在不忍心梅川心急走岔一步,而遺恨終身。”
趙期昌放下茶碗,抱拳俯首:“彭公所言在理,可末將隻願早早研製出新式罩甲裝備軍中弟兄。早一日有可靠盔甲,末將也就早一日安心。可不與招遠楊爺合作,末將著實尋不著合適人物。”
彭黯笑著擺手示意趙期昌不要多禮,笑容親切和煦:“若是梅川信得過老夫,老夫保舉一名學生去登州,協助梅川督造新甲。”
他的目光下,趙期昌毫不猶豫點頭:“就依彭公。”
趙期昌的毫不猶豫,讓彭黯心中滿意:“好,梅川做事痛快,老夫也不是矯情人。梅川先安頓軍中兵馬,稍後我那學生會攜牛酒犒軍。”
瞥一眼剛端來還沒喝的茶,趙期昌倒有些服了彭黯這搗騰人的本事。
彭黯送趙期昌出門,回來後看著趙期昌的茶碗,搖頭片刻:“撤了。”
老仆去端,田亮快步而來,站在門前拱手:“先生,廣州班軍劉磐將軍求見。”
“哦?他有什麼事?”
“言語忿忿多有不滿,嚷嚷著要撤軍回東昌平山衛城守衛軍資。”
彭黯看到自己的學生從另一個房間出來,扭頭對田亮道:“先在大堂看茶,一刻後老夫就至。還有,趙梅川與此人相熟,快去攔住趙梅川,老夫到時有話要問問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