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寶鈔進行減免肉刑,其中規矩還很多,要一級級消減,先消減到一百棍,再消減到八十棍,按著檔次來交錢,其中減免所需的金額有一個係數。搞的如此複雜,實際上為的還是省事情,直接將各級別所需的贖罪寶鈔金額固定下來。
標準的肉刑就兩種,一種是打棍子,一種就是鞭刑,價格相差不大,但都是能打死人的。隻要你有寶鈔,就能免去皮肉之苦,朝廷為寶鈔的保值,也算是做了最後的努力。
趙期昌不用去問,就能知道周是問現在的狀態是什麼。
監禁六個月,算是比較輕的懲處,這種級別的罪,入獄前也就十棍罷了。而免去這十棍所需寶鈔不到二十貫,都是小罪。這種級別的罪名,在趙期昌看來跟過家家差不多。
而最大的問題不是不能讓囚犯充入軍中做雜役贖罪,而是這種事情發生的太多了。囚犯充入軍中,服刑出力氣能減罪不假,可很多人根本熬不出來。就那麼幾年時間,就能被折騰死。
而軍中吃空餉是普遍現象,很多囚犯入了軍隊基本上可以宣判為無期了。和所有軍戶一樣,可能世世代代都要當軍。哪怕你人活著,給你報個病亡,你這個人就死了,就頂著其他逃亡軍戶的軍籍過日子去吧。
所以,以現在的情況而言,囚犯進入軍中,基本上等於加重罪名,與充軍沒區別。而且也發生過富庶子弟在軍中戴罪效力時,被家奴頂替的事情。故而,囚犯在軍中效力一事,法律不禁止就是允許,可上頭做事的文官,下麵的囚犯本人,都不願意和軍隊幹這種事情。
畢竟任何一個囚犯,都不是死罪,死掉一個囚犯,哪怕在軍中服役,隻要不是戰死,都會影響地方官政績。別看監牢裏折騰犯人折騰的狠,可獄卒也不敢把人活活弄死。你若弄死一個犯人,影響了縣太爺的政績,縣太爺就敢弄掉你世世代代的金飯碗。
何況,一個縣裏頭的囚犯,都是寶貴的資源,對縣衙門而言是一種免費勞力。濰縣若不是地理位置好,各路好漢都有,想要攢這麼一幫囚犯談何容易?
一些縣,遇到一個不管事的主,可能牢房裏都結滿了蜘蛛網。一個囚犯就是一個免費勞動力,每一個囚犯背後都有宗族,如果不上下打點好,軍隊也別想隨意借這種名頭撈人。
所以趙期昌疑惑,明明這種事情不好做,為什麼李羨生出這類心思?
就憑周是問是個秀才?以趙期昌現在的身份,隻要在登州地界說要招募幕僚,舉人都會心動,何況是秀才?
趙期昌的疑惑是正常的,李羨不等趙期昌問,自顧自解釋起來:“周是問留在這地方屈才了,將軍須知,周是問此前是一個清貴秀才,是士子。此番變故後,他將什麼都不是,而與那寡婦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學生估計,周是問出獄之時,便是自殺以證清白之日。”
頓了頓,李羨道:“學生從周是問神態中,已見了死誌。而將軍此時向李知縣討人,李知縣隻會高興,絕不會為難。說到底,周是問曾是士子,他若以自殺清洗屈辱,李知縣這輩子也就隻能做個知縣。”
一個敢革除士子功名,還逼得士子委屈自殺的官員,基本上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希望這個人來主政。當地士紳、士林反對,一個官員就別想來上任,有的是法子整的你無法開展工作。
可趙期昌不覺得周是問這個人對他有用處,周是問還布局放出流言誹謗捕倭軍,想著激怒捕倭軍借捕倭軍的,做狐假虎威的事情。隻是手段不高明,暴露了。
怎麼分析,周是問隻是一個膽子大,卻手段不怎麼樣的讀書人。
見趙期昌還疑惑,李羨低頭輕呼一口氣,長歎一聲道:“將軍,人生在世不能處處算計,能舉手之間,救人一命終究是一番仁德。”
趙期昌沉著臉:“我無害人心,便是最大的仁。一言一舉能救人,我自不會推脫。可周是問非是常人,就怕這麼一救,救出一個麻煩來。”
李羨一笑,抬起手中揮下,神色冷峻:“若是麻煩,到時候殺了就是。眼前終究是一條人命,不救,日後想起來心中難免虧欠。救他,不是學生圖他什麼,隻是學生見著了,圖個自己心中踏實。今後殺他,因他欠學生一條命,不知恩圖報反生事端,學生也殺的理直氣壯、心中無愧。”
他這麼表態,趙期昌並不奇怪,這才是正統士子的普世價值觀念。
隻是微微沉吟,趙期昌點著頭:“那就給君美兄一個麵子,也望君美兄約束好這人。待他刑期過了,找份教書、謄寫的差事給他。反正軍中,我不願多個隱患出來。”
李羨露笑,雙手抱著竹筒對趙期昌行禮:“學生謝將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