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期昌點頭,伸出水麵下的手擦拭臉上水跡,歪著腦袋說:“修身最難。”
他的一條手臂被張祖娥握著,她另一手握著濕布巾擦拭,搖著頭,突然神情低落起來:“家家有本難經,苦了三郎。”
趙期昌側頭,看一眼垂眉的張祖娥,抿嘴一笑:“珠珠姐,世上除了投胎投的好,旁的人想要富貴,那是三言兩句話就能成的?與其承蔭父祖,不若自開一脈。”
張祖娥莫名的難過,趙期昌瞥一眼,他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最不擅長的就是安慰女子。
從趙期昌身上的汙垢,張祖娥也看到了父兄的幸苦,而她的男性親屬基本上都在吃刀口飯。眼前這還是順利,若不順利又該如何?
趙期昌握著布巾擦洗水中腿腳,就聽張祖娥道:“三郎,你說如今家業興旺,為何不從捕倭軍裏退出來?”
神情一愕,趙期昌想了想還是搖頭:“我也想過安穩日子,可走到這一步已沒了退路。珠珠姐,除國初時,以及兩京勳戚子弟,可見過十一歲的正三品武職?”
使勁搓著腳後跟,趙期昌慢悠悠道:“朱應奎、還有老仙長,就連捕倭軍各處,看好我的前程,才會心服我這個將軍。他們考慮的不是自己得失,而是子弟未來。我若要退,必死無疑。何況,人生難得一世,不殺出個侯伯富貴、青史留名,那未免糟踐了這為人一世。”
張祖娥撫著趙期昌脊背,細細觀摩,薄薄的皮肉下麵,是結識勻稱,又略粗大於同齡人的骨架。
片刻後,張祖娥才開口:“三郎好誌氣,可姐姐與娘親自出軍後,便日夜憂慮。家中富貴已足夠子孫用度,就想著家中團聚,安穩過日。”
這話讓趙期昌皺眉,便說:“眼前絕無可能,十年後軍中根基穩固,也就無所謂在軍,不在軍裏生活。待我名揚天下時,也就能從容進退。眼前退出去絕無好日子可過,誰也不會知我趙期昌何許人物。就等名揚天下後,我賦閑在家,朝中也不敢忘卻我這麼一號人物。”
在澡桶中轉身,趙期昌上下打量張祖娥,見她雙目微紅,強忍著不哭。便擠出笑容:“到明年此時,我會專心修建朱高城。捕倭軍也需時間裁汰內部,精繕軍械、完善戰術等等,隻有如此,我才能安心帶著他們走出山東,並帶著他們回家。”
看著趙期昌消瘦麵容,張祖娥雙手捧著他臉頰,低聲又似呢喃:“何時……才算名聞天下?”
張家也是在張茂、張節兄弟手裏起來的,她從小的記憶就是與母親、兄長在一起,很少見張茂。張茂在外混蕩十餘年,什麼名堂都沒闖下,眼前還是在衛裏得到了根本性的發展。
她無法想象,所謂的天下聞名,究竟有多麼的遠。那麼多的天縱英才為此而奮鬥終身,而趙期昌固然神異,可這個許諾,還是讓她覺得遙遠。
看著她的雙眸,趙期昌神色平靜:“冠禮之前,出名要乘早。”
張祖娥還是不相信,垂著頭神情委屈,看著趙期昌,緩緩搖頭。
趙期昌隻能抬手,壓住張祖娥雙手,露出得意笑容:“半年前,這話我不敢說。而此時,我敢說這個話。三年後,我當視天下英傑為草芥。”
張祖娥一聽三年後,不由臉頰緋紅,眉宇憂色一掃而空,趙期昌自然知道是什麼原因,隻能感歎這女人,真是不容易猜測。
在趙期昌目光下,張祖娥心跳加速,微微垂首避開那直勾勾,又平靜的目光,忍不住又抬頭偷看一眼,耳根赤紅發燙,又略略期待。
趙期昌隻是稍有些管不住手,撫著她臉頰,嘴角抿著。
良久再無動靜,張祖娥低聲,聲音若蚊:“三郎還真是個君子。”
趙期昌掐了掐她臉頰,真是一個大膽的少女,手探前勾住張祖娥頎長脖頸,尚未用力,張祖娥就自己停停頓頓將頭埋了過來。
麵對麵,張祖娥也撫著趙期昌左臉頰疤痕,薄薄雙唇開啟:“君有美德,稀世難尋。”
“卿亦佳人,夫複何求。”
唇合唇分,四眸對視,一雙眼眸不複以往平靜,熠熠生輝;另一雙眼眸漆亮,透著似水柔情。
隻是片刻,一對嘴唇又合在一起,如初生小牛吃乳笨笨拙拙卻鍥而不舍,又似久旱禾苗乍逢甘霖,不過一切汲取水份。
隔著澡桶,張祖娥懷抱趙期昌,雙手交疊扣在趙期昌肩背,趙期昌雙手死死扣住那顆如玉光滑的臉蛋,如狼似虎攻城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