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融刀造犁(2 / 2)

感慨,很是感慨,更多的是後悔。

他這個知府已經做了足足八年,治下有如此神童,竟然沒有消息傳到他耳朵裏。否則如此神童,豈能落到朱應奎手裏!

他錢氏一族也是趙宋開國時的王位諸侯,百家姓裏‘趙錢孫李’這個排序,可是他錢氏老祖宗排的!

雖說近來在士林官場上不甚得意,可名門資曆擺在那裏,家中子弟不行,扶植一個弟子充當官場代言人還是可以的。

趙期昌如此資質,他卻不知道,眼睜睜看著這孩子被生活所迫走上武人道路,他心中怎麼能平靜?

朱應奎看了幾冊筆記,撫須頗為暢快:“三郎可謂自學成材,為師主治《大學》仁德。兵學、法學、農學三項,有一知己精通。待三郎家業穩定後,三郎可去彼處進修。”

這一席話引得趙期昌道謝,讓錢知府眼珠子都紅了。人家在炫耀自己徒弟優秀,除了《大學》需要他朱應奎教導外,其他的趙期昌都可以獨力學習!

錢知府也道:“三郎啊,這人應該學些琴棋書畫以陶冶情操。將來有空閑到了江南,我錢氏一門交遊廣泛,可引薦數位良師。”

戚繼光聽著眼皮子直跳,他現在還在吃父親留下來的老本,否則就別想與朱、錢二人一起進趙期昌書房。

趙期昌自然是連連道謝,一口一定。

朱應奎提筆,給趙期昌留下‘學以致用’四字墨寶,錢知府不甘落後,也留下‘文武兼備’四字墨寶,考察完趙期昌的學業,這才回到前院顯得稍微氣派一點的正房用餐。

至於戚繼光,他想留墨寶,也要看時候。平時私下沒關係,剛才那兩位一個是趙期昌師尊,一個是觀禮長者相當於師伯的存在,他有什麼資格?

論名望名望不夠,論資格也非長輩,硬要說上司,朱應奎、錢知府甩他一條街……

前院正房,朱應奎端著一碗乳白色魚湯,飲著,沒有食不語的說法,左右都不是需要客套的人,道:“去歲山東算上田斌夫婦造逆,一共就是四場戰事,而大同鎮更是一年兩叛。俺答、小王子等屢屢寇邊,邊軍也是拆了東牆補西牆,兵力捉襟見肘。聽聞朝廷又有對吐魯番動兵的意思,東南又有佛郎機人鬧事,端的是風雨飄渺,國事不寧。”

錢知府聽了也是一歎:“東南那邊事情更為複雜,西夷人裏荷蘭人、佛郎機人、倭寇、海盜、造亂土民,亂的一塌糊塗。”

他家裏的生意,也受了極大的幹擾,世道不寧已經越來越明顯,偏偏皇帝又是涼薄好修道的,很多人都在討論大明的國祚問題。

朱應奎又飲一口魚湯,左右看戚繼光與趙期昌,道:“你二人年紀雖小,卻能任大事。今年年底,本官將調任中樞。而此番平亂各衛折損驚人,等本官忙完各衛之事,也就到了調離的時候。隻希望你二人心懷天下蒼生,時刻砥礪,莫要自誤。”

“下官、弟子明白。”

朱應奎繼續說:“前朝武宗時期宿將遺留不多,這也是你們的機會。登州衛是一塊磨刀石,希望你二人磨劍十年,他日為國征伐,上報社稷,下安黎民,也給自己謀取一份富貴。莫要自誤,一定要步步走穩,莫要投機取巧。朝廷是大公之地,投機取巧受製於人不說,更無遠大前程可言!”

說著瞪目看向趙期昌:“三郎,你猝然發家,為師最擔心的就是你被奸商以錢財所動,授人以柄,遺禍終身!”

趙期昌拱手:“師尊安心,農為國本,也是人本。弟子缺錢糧,也會取之有道。”

朱應奎緩緩點頭,看向戚繼光:“戚公廉勇一世,戚家門風本官也是看的見摸得著的。戚將軍,令尊的功勳擺在那裏,君父是不會忘記的,朝廷也不會忘記。你守身嚴謹,終有繼承大任的一日。”

戚繼光拱手:“先父教誨入骨,元敬不敢遺忘分毫。”

朱應奎又是一歎:“唉……就這樣吧,待秋後,我再來這裏看看。”

他實在是很忙,各衛損失那麼大,他要常駐各衛進行安撫,免得軍戶鬧出事情來。嚴峻的形勢擺在麵前,那李孟一個小小鹽戶退伍槍手,若不是剿滅的快,極有可能引發糜爛山東上下各處的大戰事。

外虜找麻煩還好說,內部的禍亂最為致命,誰讓百姓身上的擔子那麼重!

朱應奎不是大族出身,更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純粹讀書人,他是隸籍錦衣衛的底層軍戶家庭出身,靠結交劉家兄弟才安穩讀書、考出一番功名,翻身做人的人。

他很清楚,大明朝的根基在衛所軍製敗壞後,底層的百姓,乃至是軍戶,就是極大的隱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