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幾個呼吸內靜悄悄,各人表情俱是不同。
堂上三人,戚繼光稍稍變換坐姿,看著徐承貞、趙期昌二人,目光上下打量徐承貞。徐承貞是金山衛正三品世襲指揮使,比他高兩級,高的隻是品級罷了。
劉磐今後襲職是延慶衛僉事,徐承貞也比他高兩級。可劉磐一家是遷離本衛在南京落腳的,世職雖低可起步就能在南京大營混資曆,遠比徐承貞這樣的外衛指揮使有前途。
其實在他介紹完徐承貞底細後,徐承貞就成了紙老虎。一個世襲指揮使不在京營、漕運體係混日子,還在登州水寨混日子,可見有多麼的沒出息。
更關鍵的是,徐承貞襲職三品都混成這樣子,可見家裏沒人,上頭也沒人!
這樣的人,登州衛的指揮使,指揮同知雖然在京裏混,可來到登州衛地界,衛裏的軍官家族照樣不會給什麼麵子,更別說一個金山衛的人。
劉磐右手把玩匕首打旋,看了趙期昌片刻突然嗬嗬低笑,扭頭對朱應奎低語。
朱應奎聽了也露出笑容,原來問題出在劉磐這裏,這家夥給趙期昌灌了酒,徐承貞這個外人又要借趙期昌年幼擺威風,活該被趙期昌欺負。
這裏的說外人,真沒什麼外人,都是衛所軍籍子弟,朱應奎是文官進士怎麼了?軍營裏的事情他也知道,這種糾紛意氣之爭連衝突都算不上。
當然,這是在衛所子弟的範疇內是這種說法。若有民戶軍官參與進來,就是另一種說法。
如果非要揪出外人,朱應奎、劉磐、徐承貞都是外人,登州衛以外的人。
趙期昌右手握著刀柄,左手拉在刀背,刀刃緩緩前進,擦著徐承貞喉嚨前進,最後刀刃搭在徐承貞左肩,刃口緊貼著脖子。
刀鋒冰涼觸感,讓徐承貞滿是青春痘的麵龐上滲出一層油汗,麵容發白緊張的揚著脖子以示配合。他不敢轉頭去看堂上三人,眼睛盯著張茂,滿是祈盼。
至於田啟業,徐承貞根本就沒指望這個人解圍,人家擺出的是殺人姿勢。
徹底栽了,本以為這個小家夥好欺負,會忍氣吞聲。沒想到暴起發難,真的是沒想到。登州衛是一個集體,趙期昌低頭別人也不會跳出來強出頭。可趙期昌發難,其他人自然不會幹坐著,最不濟也要站出來拉偏架。
這場麵離奇,不對勁。
張茂眉頭皺著,按理來說趙期昌這是目無尊卑是軍中大忌。出於保護目的,應該是戚繼光猛地跳出來喝斥趙期昌,高抬板子輕輕打下就此揭過。
可戚繼光竟然沒反應,更離奇的還不是戚繼光,而是朱應奎。這是朱應奎升堂議事,趙期昌如此最憤怒的應該是朱應奎。雖說此次出軍是朱應奎欠衛裏的,可不欠趙期昌什麼。
想不明白原由,張茂隻能雙手攤開站起來,笑著:“三郎,人家徐指揮使乃是戲言,有意逗你,你又何須如此斤斤計較?”
如張茂所想,戚繼光著急什麼?他有意拉趙期昌一把,把趙期昌名字報上去也沒存多少希望,可朱應奎這裏點頭了。說明什麼?說明人家是有聯係的,也是自己人。
還有那個跳澗虎劉磐,惹出的事情讓衛裏蛇鼠齊聚一團糟,人家卻縮在水寨看笑話。與朱應奎關係莫逆,還認識趙期昌,所以就鬧去吧,收拾收拾徐承貞也是好的,給這人長長記性。
趙期昌臉頰因為激亢,略顯紅暈扭頭:“看著不像,這是我登州衛的事情,他一個外人嘰嘰歪歪沒個停歇。他不累,咱還覺得聒噪。”
劉磐瞥一眼戚繼光,見這後生還不出來收場,估計徐承貞應該得罪過戚繼光。便擺擺手起來,兩步來到堂中對著外麵拂拂手:“都把家夥收起來,多大的事情?”
外麵龔顯最先收刀,慶童緊接著收刀,一片收刀聲離開門前,回到兩側站在屋簷下。
劉磐歪著腦袋伸手捏住刀鋒,上下打量徐承貞僵白臉色,低頭啐一口:“呸……徐把總,你來是玄參將給我家兄長麵子。你不來,玄參將也會派個人給我家兄長麵子。有你,沒你都是一樣的,是不是這個話?”
水寨坐營參將玄成武,錦衣衛籍,殿中大漢將軍出身,北直隸河間府靜海縣人。
徐承貞語詰僵在那裏,劉磐將刀刃挪開,給了趙期昌一個眼色,趙期昌收刀歸鞘,越過劉磐單膝跪在堂中,右手柱刀:“下官趙期昌恣意行事無狀,衝突了朱公,心中惶恐,還請朱公恕罪。”
“小事爾,你是戚僉事的人,本官不便處理。”
朱應奎端著茶碗,說著揚揚下巴,看向戚繼光笑著:“這事也不怪趙百戶,是本官義弟縱酒使然。”
戚繼光拱手:“朱公大度,是下官節製無力之由。”
朱應奎笑笑不言語,戚繼光站起來環視一圈,道:“本衛百戶趙期昌犯事,本官自會責罰,然軍前大議不可拖延。來人,撤去趙期昌座椅,讓他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