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慶童(2 / 2)

“趙爺爺說得對,小的這鳥人,哪能當得了倭寇!”

江湖上混的人哪個不是高泥鰍仰慕的人?可這些他仰慕的好漢,最怕的就是鬧倭的時候被軍爺們砍了報功。江湖上各處,軍隊殺招人嫌的地痞冒功這類事情種種傳說,可真不少。

“本百戶觀你言語多有怨恨啊,因私怨而叛國投敵,裏通倭寇魚肉鄉裏這類事情,咱覺得你或許幹的出來。”

趙期昌毫無內心阻礙,左腳抬起踩在高泥鰍頭頂蹂著,身子微微前傾:“說,心中窩囊不窩囊?”

叛國是什麼高泥鰍不明白,可一個叛字可是天大的罪,要誅九族的!

還有通倭,管你通沒通,有嫌疑最好的結果也是去監牢裏幹幾個月活。

亡魂大帽,顧不得屈辱,更顧不得什麼百戶不百戶:“爺教訓的是,讓爺教訓,小的心裏歡喜,是小的的榮幸,怎麼敢怨恨?”

趙期昌對比前後變化,輕輕一哼,感慨頗多。

慶童見趙期昌同樣蠻橫的作風,心裏反倒覺得靠譜了,將文書雙手遞上來:“老爺,長房老爺已辦好文書,這是契書。”

趙期昌翻開一看,徹底的賣身契,慶童很早就被父母為抵租子賣給了趙鼎明,還不是白契這類臨時雇傭契書,是紅契,死的。

這是衛裏用印後的新契書,趙鼎明將慶童從法律上,送給了趙期昌。

收好契書,這東西每年夏收或秋收的時候,衛裏都是要查的。也就是走走程序,最擔心是上頭都司府派專員來查,關係到人丁免徭役、及賦稅問題。

趙期昌現在有六品武官官身,是外官能免去家中六丁徭役,這東西能證明慶童是他趙家的人,自然就能免去慶童的徭役。或超出六丁範疇,慶童的徭役攤派錢,也由趙期昌出。

故而這東西也是一式三份,衛衙門、趙期昌這個主家,慶童,都持有一份。

因為太祖皇帝是佃戶出身,這類賣身的人與佃戶一樣也有法律保障,基本上生活全靠主家,病亡也需要報備。

大明朝的佃戶,法律裏直接規定,佃戶與東家是宗族父子兄弟關係,不是簡單的雇傭關係。換言之,雙方誰犯了了不得大罪,另一邊也逃不掉。同時,也以此保障佃戶的生存。欺壓、餓死佃戶,等於見死不救餓死族人,是大不仁。基本上名聲就壞了,想當官什麼的,就是道德汙點。

收回腳,趙期昌道:“泥鰍,抬起頭。”

“哎。”

鬆一口氣,高泥鰍抬頭一臉泥水,看一眼趙期昌又媚笑低下頭去。

“士農工商,你要記住,咱軍戶再破落,也是太祖高皇帝規定的世襲軍士。其他人還要讀書考功名,當個士子、文士。我軍戶,祖上乃是太祖麾下打天下的功勳,我等生下來,就是士。再落魄,也是士。爺可以披甲背弓挎刀滿大街溜達,你敢如此?”

“爺今個兒明明白白告訴你,城外荒僻地界讓爺瞅著你,管殺不管埋。”

高泥鰍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低著頭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回去告訴白慶喜,爺如今是白石墩管事百戶,國朝六品武職。要談事情,把禮數做周到了。他以禮待我,我自會以禮待他。完完整整傳達過去,若增減一字,爺便卸你一條爪子。”

高泥鰍前腳抱頭鼠竄離去,張家大郎肩上搭著一根哨棒,棒頭掛著一吊肉進來,笑道:“三郎這話在理,咱聽著心裏熱乎。”

趙期昌打開高泥鰍留下的點心,一人發一枚,餘下交給五郎指了指老道士所在的真武大殿,五郎拉著七郎離開。

他才打量張大郎:“大兄,怎麼有空來這裏?”

“你做的好大事情,這升遷就該賀喜一番。一早又見白家那麻杆兒來尋潑皮,感覺沒啥好事,就跟了過來。”

吃一口點心,嘴角全是酥渣,張大郎拍拍慶童的肩:“好好幹,宰一個倭寇光上頭賞銀就有八兩,可比做買賣來錢快。”

慶童雙手捧著點心吃著,點頭。

給了趙期昌一個眼色,兩人進了低矮灶房,慶童嚼著點心瞥一眼,又看看湛藍天穹,輕哼一聲,又有些傷感。

灶房裏,張大郎問:“泰山大人是派慶童來請你赴宴,還是將他給你了?”

“大兄怎麼知道,我兄會將慶童轉到三房來?”

趙期昌也疑惑,張大郎低聲道:“慶童留在泰山大人那裏,隻會刺目。芸娘還有個姐姐,就失足落井那個。早前許給李家,然後就跳了,與慶童有關係。李家又求娶芸娘,因為你家的事情,泰山大人便許給了我張家。”

說完,張大郎還輕輕一歎:“造化弄人。”

趙期昌也是噎的不輕,沒想到慶童、大房那邊還有這麼一件隱晦事。

也難怪,昨日趙鼎明唆使他殺李家的人,那個跳井自殺的傻妮子,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被李家婚約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