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新銳
作者:宋長江
宋長江男,遼寧丹東人。曾在全國三十餘種文學期刊上發表作品,有多篇作品被收入多種版本文集以及被十幾家媒體轉載、連載。曾有小說集《靈魂有影》出版。
手機裏的貓女,哼了一聲,淡然道:“不想見?不想見就算了。”
高力猶豫片刻,解釋說:“這次回來倉促,明天還要返回上海,時間上怕……”
貓女口氣突變:“那就算了!”
手機隨之被扣斷。
高力一愣。
“高力,和誰說話呢?”病床上的母親輕聲問道。
高力忽略了母親的問話,他在想,自己下飛機不到12小時,一直待在母親病房,貓女憑什麼嗅到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和行蹤呢?
看來,貓女已不再是那隻柔弱的貓了。
手機是貓女主動扣斷的。高力應該不會忘記,這個扣斷,正好複製了五年前他扣斷貓女的情景。
那一次,貓女懇請說:“高力,我想見你最後一麵。”
高力果斷回絕:“不行。時間太晚。我已經上床了。”
貓女嗔怪地說:“那我去你家。”
高力急了:“胡鬧!你認為對你有好處,你就來吧!”
高力隨之看似武斷地把手機扣斷。
其實,扣斷手機後的高力,陷入極度恐慌。他想尋找借口離開家,前去阻止貓女的不理智,可實在尋不出深更半夜走出家門的理由。
妻子在臥室裏嘟囔:“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起早。”
高力沒有像往常那樣赤身裸體拱進妻子被窩,而是穿著襯衣襯褲,以備貓女的敲門聲。
妻子囈語著,翻個身,繼續睡去。
高力將燈關閉。
空間裏的黑,懸著無底的洞。
高力的雙眼隨脈搏,鼓噪閃爍。
23點,0點,1點……
高力豁然警醒,貓女原本就是一隻溫順柔弱的貓,她怎麼會冒然闖入並不屬於她的家呢?
空間裏的黑,不再空洞。空間裏的靜,凝固了。
隱隱的愧疚,癢了高力的心。
高力是因母親患急性胃出血昨天從上海飛回來的。
手術後剛剛醒來的母親再次問高力:“剛才和誰說電話?”
高力沒有回答。
母親又問:“素明和小然都好?”
高力微笑:“都好。素明也想跟我回來看你,可小然沒人照顧。”
母親說:“不用回來。我要不行了再回來。小然中考不能耽擱。”
高力說:“這次回來,我多陪你幾天。”
母親說:“你剛才掛電話,和誰說,你明天就走?”
高力笑笑說:“和朋友隨便說說。”
母親說:“工作忙,就回去吧。我沒事了,有你妹妹和你姨,人手夠了。”
高力說:“你就別操心啦,我哪能回來就走。”
和朋友隨便說說?貓女是朋友嗎?
高力有一千個理由回絕再見貓女,同時也有一萬個癢,蠶食著他。
和貓女相識那年,高力結婚已十年。
妻子素明是幼兒園園長。素明回家閑聊,說有個叫鈴鐺的孩子,很可憐,爸爸犯123傷害罪被判刑了,她媽媽和她爸爸離婚了,可鈴鐺還蒙在鼓裏。素明接著說:“我就不明白,你們男人,守著漂亮媳婦為什麼還出去找女人?讓我費解的是,她爸爸123和傷害的那個女人,竟然是一個和他好了有幾年的女人。你說鈴鐺媽哪能受得了呀?可憐的女人。”
高力沒見鈴鐺媽前,對妻子的話一直處於麻木狀態。他甚至反感任何女人在男人麵前提123幾個字。好像123是男人本性,聽了受辱一般。不久,高力偶然在幼兒園見到鈴鐺媽,妻子的同情和感歎,像病毒,瞬間傳染了他。
第一次見到鈴鐺媽,高力就想到了貓。
一隻安靜溫順的小貓。眉清目秀,卻目光黯然;身材矮小,卻柔弱似水。觸摸一隻貓的欲望也隱約產生。
確定高力是素明園長的丈夫,鈴鐺媽給了高力半個眼神。僅僅半個。另一半尚未到位,羞赧般地收了回去。
回家途中素明解釋說:“攤上那樣的男人,就矮人一頭啦!多漂亮的小媳婦呀!”
素明的話如同一管塑型劑,把鈴鐺媽注入高力的內心深處,藏了起來。同時被藏起來的還有“貓女”兩個字。
這是高力在那個瞬間獲得的專利。
高力的拜把兄弟老侃前來探望高力母親。
老侃對高力說:“走,咱倆出去喝點酒。”
高力說:“你既然來了,那就喝吧。不然,我哪也不想去。”
老侃低聲說:“怕見人?”
高力戲語道:“你不是人?”
老侃笑:“你想躲那隻貓?”
高力說:“廢話!”
關於高力和貓女,老侃算是朋友中唯一的知情人。那時老侃是單位小車司機,偶爾也為這兩個所謂的情人拉拉腳。
老侃說:“那隻貓現在跟一個飯店老板膘上了。你走之後,她不知跟了幾個男人了,成了賣身專業戶。這個女人,整不明白。”
高力明白嗎?
明白,似乎又不明白。
被藏在內心深處的貓女,以高力當時的生活態度和思維軌跡,應該越藏越深,直至消失甚至不留絲毫痕跡。然而不久,貓女就活生生地站在了高力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