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卸去很多煩憂,並且揚起那麼少許的笑痕,真是讓人高興啊。
雲足正在享受這份來之不易的愉快。他感覺那煞費苦心的若幹明媚勸辭沒有白費,傷心人兒的淺笑便是證明。
伊諾的全身籠著一層透明的閃著淺紅光輝的防護罩,確切地說這是防寒罩。因而,她的身體已不再懼怕這個冬日的低溫。
這個法子並不是長久之法。雲足本想凝聚一團熱能儲存在她的身體內以禦寒,仔細一想不妥當,她是一個平凡的外星人,不一定能承受住外來的非凡的能量。因此,從安全角度考慮,將熱能化作罩子模樣供她防寒。
湖中清晰地倒影出伊諾的青春與美貌。不由地,她佇足凝注。她的眉尖不禁重又鎖起。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她喃喃道。
雲足訝然,她又怎麼了,聲音有些顫栗,有些哀戚,不會這樣多愁善感吧,水中的倒影也能叫她湧起傷感呀?
他道:“伊諾你有什麼沉重的問題跟我說,請你不要這樣子憂傷好嗎?”
伊諾指著水中的倒影,些微激越道:“她怎麼還是這樣子,一點衰老的痕跡都沒有呢,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不管怎麼聽,都聽出她的聲音裏充滿恐懼,痛苦,脆弱,絕望。
突然,她瘋也似的跑了開去。一塊石頭絆住她,踉蹌衝前幾步,俯身跌倒。
雲足並未追過去。那個防寒罩也有一定保護作用。
伊諾似乎自己不願起來,就此俯在有雪的地上,右臉頰貼著地麵,晶瑩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顫抖的豔紅嬌軀,俯臥在斑駁的雪地中,那是一種怎樣的引發人心疼的破碎的美麗。
可憐的孩子,你到底有多少深邃的痛苦,恐怖的秘密,絕望的憂緒?
雲足握住她雙肩扶她起來。
伊諾卻以堅定的語氣說:“不要,就讓我這樣。”
雲足遲疑一下。
伊諾冒出更是嚇人的句子:“求你殺了我。”語氣堅決,口心一致,不容否定。
“殺了你?”
“是的。”
“為什麼?”
“我不想活了。”
“我不會殺人。”
“是嗎?如果我能自己殺死自己,我不會求你殺我的。我知道你是不忍心。”
我是真的不會殺人,伊諾你有什麼苦衷,盡管說出來。
思及此處,雲足不管她多麼不願意起來,雙手稍微用力,使她站立。他仍握著她雙肩,看著她驚恐而蒼白的臉,真摯道:“伊諾,請你告訴我有關你的故事,全部的故事,告訴我好嗎?有困難我們一起擔當,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嗯?!”
伊諾似乎很矛盾,點點頭,又搖搖頭。她擦下眼淚,垂目,黯然道:“知道了不如不知道的好,我不想讓你煩惱。”
雲足見她欲言又止,說什麼不想讓他煩惱,他若有所悟,道:“還是因為那個魔法師是嗎?”
伊諾似乎有些驚訝他的料事如神,不禁抬目看下他睿智的眼睛,隨即又垂下。
她的這個動作,分明是承認。
雲足心中鬆口氣,道:“伊諾,說給我聽吧,隻有我們努力去做了,最後敗了也沒有後悔,你說是嗎?”
他的語氣這樣的溫柔,這樣的令人想和他一起分擔煩憂,雖然與人分擔煩憂並不是什麼善舉。世上有這樣的人嗎,拚命地把煩憂攬上身,愚蠢得多麼可愛可敬。
伊諾的眼睛中泛起一抹欣慰,抬手拭去麵上的淚痕,道:“他將我扔進黑暗的宇宙前,對我說,不管多少年我都會是現在的樣子,如果我哪一天幸運地被解救了,他會嗅到我永恒的年輕的氣息,到時一定會抓我回去的,無論我在何方。我當時以為他是騙我的,他怎麼能有如此強大的法力讓我永遠不老呢?我甚至暗自慶幸,等我老了,他就不想抓我了。可是現在……所以,我回吉魯星球等於是自投羅網,我不回吉魯星球也是在等他的抓捕。你懂嗎?我很怕很怕。”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她的臉色蒼白至極點,身體顫抖得厲害。她不禁依偎在雲足堅實的胸膛上,雙手將他後腰的衣服抓得很緊很緊,以尋求強大的支撐力量,強大的鎮靜力量。
雲足緊擁懷中這個坎坷薄弱的女孩子,如果力量可以轉移,他願意將全部的力量無條件地送予她。他目視蒼茫的天際,眼神中布滿憐愛,比海洋還深,布滿憤怒,比海水還多。